24楼. 醒了,这是一个废弃掉的煤矿。
昨晚大雨小雨淅淅沥沥击打在瓦片上,寒风胡啸,窗棂咿咿呀呀。
偌大个煤矿,几十间房子落满了灰,空空旷旷就我一个人,还是有点怕。
我没有选择那些房间落脚,而是把行李都搬到一个看起来曾是厨房的小屋子里,生起火,再叫着窄窄的墙脚边搭起帐,跟我的食物挤在一起,迷糊一夜。
一整夜,靠近矿场大门的公路上都没有车经过,这里是一个被遗忘掉了的城。
后面是黑压压的大山,半山上还建有不少的房子但已是残瓦断壁。硫磺色的水从山间荒草石缝里渗出来,在矿场中间的平地上汇成一滩,滩边堆着几座遗剩的煤废渣。大门口一颗老树在寒风凌冽里沙沙低吟,在诉说那段青春热气,汗血飞扬的岁月。
这里隶属于广西河池市洛阳镇红茂矿务局,这个就要消失的矿,处在874县道与Z001路交叉口。
岔路口沿874往南联通训乐乡,往北有著名的北山钢铁厂,雅脉钢铁厂,以及众多大大小小的煤矿。
Z001路往下是朝阳矿,洞角矿,更班矿。最深处可到达这条线上最大的煤矿,下金矿,下金矿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的故乡。
这里曾经是广西的钢铁重地,红茂矿务局曾作为广西第一煤矿基地更有着他辉煌数不尽的历史。无数人的青春曾在这里挥洒,近半个世纪的岁月在这里抛掷。
但这段历史,就要湮灭了。
从洛阳镇一路走来,满目凄荒。
华山北道,一条贯通了整个红茂矿务局的大铁路倾塌在荒草碎石间,木枕爬满青苔在渐渐腐化。苍松翠柏里,一杆孤零的木头柱子扎立在晚风中,上面挂着一对锈的发灰的红绿指示灯,他伴着铁路,一动不动,像个老兵。
雅脉钢铁区,数千间砖木房依山而建,落满了灰,白墙红瓦已是黑墙黑瓦,残破不堪。厂部大门开敞,落叶🍂堆积,空不见人。我穿行过整个可以容住下上万人的大区,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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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可靠的黎羽 2021-3-23 回复 29楼. 哈哈,我断水了。
因为这几天每天我都会路过好几个村庄,所以对水这方面就没怎么在意。
谁知道今天一天,楞是没有一个村子。
而且全部都是上坡,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走到晚上八点,就走了四公里。
每走十几步就要歇一下。
吃点儿红枣,熬过今晚,没有水,火也不用生了。
今晚露宿在山顶,风很大,很冷。
赶紧睡觉,希望明天多走点,找到水。
可靠的黎羽 2021-3-24 回复(2) 32楼. 醒来了,山顶风大,寒气逼人。
六点多就醒来了,但那时太冷,能量有限,我没有多余的体力分出去去对抗严寒。
放了点油,再敲三个蛋,搅拌。
发现油有点多,找到借口的我又敲了一只蛋。
今天一天的体力开支,都只能从这四只蛋中提取了。我搅拌得小心翼翼,火放得很小,怕营养烧散掉。
昨天进山,没有提前装好水,心想着能减几斤重,这样拉车可以轻松一点,到下午再找水也不迟。
因为一路走下来,路边都是有村庄,或者河流,我心神松懈了。
谁知道昨天一整天都是上山路,河流就别提了,四周全是山。偶尔碰上一些地里耕耘的人,都是开车来,村寨都不知道都他们都扎哪里去了。
虽然我现在还没感到身体有缺水感觉,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种心里感觉比身体缺水更难受。
还有13公里,就到下金,但我不知今天能不能走的到。地图上只标注简简单单的距离、路线,却不告诉我道路的崎岖啊。要知道,我昨天两个小时才能走一公里。
好了,出发。
可靠的黎羽 2021-3-25 回复 33楼. 我实在是不想再吃红枣了。昨晚就生吃了一次,拉肚子到虚脱。
但没办法,四个多小时,走了不到两公里。这是我有生以来走的最慢的一次。
一直还在持续上山,从昨天到现在,上山了七公里了。看这路,还完全没有要下坡的意思。
我已经绞尽脑汁在从身体里榨力气出来了,但就是挤不出。
饥饿的感觉真是糟糕。我真不能凭空造出力气来。
吃吧,还能咋办。希望这枣能发发慈悲,给我提供一点力气,而不是只会闹肚子。
可靠的黎羽 2021-3-26 回复 34楼. 天幕再次发亮,新的一天。
昨天经历了一场大悲而后大喜。现在的我生活简简单单,以至于获得一瓶水,就足够让我欣喜若狂。
可靠的黎羽 2021-3-26 回复(3) 35楼. 半个世纪前,这里空前繁华。
这处于广西第一大矿区,洞角矿、朝阳矿、下金矿三矿交叉路口。
运煤车,火车,行人,络绎不绝。
这几间破败无人的小屋子当年是小卖部,小时候乘着大巴车路过,看着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会流口水。
现在我把车停路中间,半天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时间流逝,物非人非。
只有漫山遍野的芦苇花依旧随风飘荡。
可靠的黎羽 2021-3-26 回复 36楼. 我到了。
三个多月,1400里。
坐在我小学后面的山坡上,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泪如雨下。
漂泊在外,我二十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以至于今天来到这里,我不要怎样面对她。
是归人,还是过客。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2) 37楼. 一路走来,没翻过车。
回到这里,连续两次。
第二次的时候最惊魂,还好我及时放手跳走,任车自己在山路上流下去。
最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别的车和人经过,不然碰到人,我就完蛋了。
没想到现在新修的油柏路这么滑,又险有斜又陡。
一阵后怕。
不知道车还能不能用。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 39楼. 落了细雨,躺在床上,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他穿着一身浅灰蓝色工衣,径直往房间里闯了进来,看到了躺着的我。
我先开了口,问到:“有什么事?”一副房屋主人的样子。
他语气很不善:“你是哪个?撬门进来干什么?”。
我理直气壮:“我确实是撬进来。但这是我家,这张床从我四岁开始就睡上面了。”
“哦?你爸是哪个?”他开始将信将疑。
我报了我父亲的名字,看他年纪,估计他也不认识。
然后我继续说,“这里以前就是我的家,后来不知道谁住进来,完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才是这房屋的真正主人。我进来前已经去拜会过了工区长李叔。”
“哦。”他语气缓了缓。“这里前几年住过一家人,估计是撬你的门住进来的,这些人真是野蛮,不成样子!”他有点义愤填膺的说道。
我估计他是认识原先住在这里的这家人,现在看到门意外被撬了,进来想帮这家人主持公道,没想到却遇上了我这正主,立马调转枪头,反帮着我数落起那家人的罪行来。
他看了看我扔在门口的小破车,以及一干行李,有点好奇:“这些都是什么?”
我跳下床,踩着鞋跟,出去把我的东西都给他一一做了解答。
净水的,供电的,还有一些我自制的特殊用品。
他啧啧称奇,看来是一个朴素的矿区职工,很久没从这大山出去了。
“喲,你还拉着四大袋米?”他很疑惑。
“原先这是两个人的粮食,我原来有一个同伴,吃不得苦,跑了。没办法,我又不能把粮食扔掉,只好一路拉过来了。”我表示很无奈。
“你是说,你一路拉着这些东西,进到了这里?”
“嗯,我从南宁过来,这些东西是在宜州买的。”我如实回答。
“老弟,狠!”他加重了语气,望着这山一样的一堆东西。他显然是能想象到,进这大山是有多艰难的。
确实。远的不说,我进来的前一天就经历了攀山,断水的困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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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 40楼. 主动表示一定帮我去打听出原来住在这里的人的电话号码,让他把字还回来。
透过他有力的语气,我心里突然又燃起来了一些希望。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至少有了一点眉目。
我在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遗留在这里的一本红色的煤矿工人暂住证,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人姓韦,籍贯还是来自刘三姐的故乡,罗城县。
一个月前我正从那边过来。
我把韦姓人的姓名告诉了老工人,老工人说他知道人,那个人还有老乡遗留在这里,但是那个老乡最近去华山种木头去了。
“但你也别灰心,我还有别的办法。你还在这里住多少天?我一定想办法帮你问到!”他安慰我。
“如果您有办法,我可以多住几天,我就是希望能留个纪念,父亲已经不在了。”我表示。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放心,都是我们下金人,我肯定得帮。”
他很快就把铁管子从水泥洞里拔了出来,我看他要走了,连忙说“要不我给你留个号码,我怕你来找我的时候,可能我不在。”
“好的,没问题”他放下了管子,跟我进了屋,我拿出笔给他写了号码。
“这些书都是你的?”他看了一下满地的杂乱,问到。
“是啊”。
“你放在车上一路拉过来的?”
“嗯,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看看。”
“可以可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去走。”他临走的时候,又加重了语气。
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巷口的细雨里,我的希望又加重了几分。
可惜我身上从来不带一毛钱,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他,他身上连手机都不带,不知道会不会用微信。
尽管我知道,就算我不给他什么,他也会下力气去帮我,除了微不足道的感谢,我不知道还能说能做什么。
古道热肠,不遗余力,这就是下金老工人。我从一开始的感到亲切,到感激,到肃然起敬。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 41楼. 这两天阴雨连绵。多数时候,都是躺在这床上。灰朴朴的墙眼,鼻间闻着熟悉的空气,怎么都躺不腻。
在床边过道上,南北各开了一扇子窗。
北窗外,隐在雨雾中的群山正朦胧着。
而我此面南朝北,跟自己小时候的舒服的宝座对了调,躺在对头靠外父亲的位置上。看夜蓝的天幕从窗木间漏进来,落进心里沉甸甸的。
大概是八岁左右,父亲的身体就时好时坏,多数的时候就这样躺着。
病着的父亲,还不忘充当我的保护墙。
窗外夜色渐渐浓的看不见了,只有渐渐大了的雨声。
想来父亲就是在这样夜夜的清辉里,摊开眼细细聆听着睡在另一头的我绵薄的一呼一吸。他一定目光柔和,好像月色那样。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用化石般的耐心,能我熟睡的时光这样悉心珍藏起来,藏了这样多,这样好。
三千多个日夜,这张床,我们已共眠了十年。
佛家说,百年修得同船,千年方能修来共枕。
我们同处的这一生,真是太短。可能是前世千年还没渡够就急急投了胎。来世,我们一定要多修些日子。
夜深了,风夹着雨,温度降得厉害。我蜷着腿,不知该往哪伸。
那个常常在寒夜里,把我腿带直了往腋窝下夹得暖暖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 42楼. 早上起来,焖了一顿油酱红枣土豆洋葱饭。
雨中做饭,太费劲啦。厨具、柴火、人,挤在一朵明红的小小的伞下,完成洗菜、劈柴、切菜、刷锅、生火。好像被人五花大绑了按着脖子一样,束手束脚。
做完一切,都十一点啦。
雨还在下,完全没有要停息下来的意思。这几个月,晴朗的日子屈指可数。
已经进入雨季了。河池,整个地名带了六点水,估计是全中国降雨量最多的地方啦。
我这里是河池市洛阳镇红茂矿务局下金矿区,整个矿区建在山里,现在国家退矿还林,煤已经不让开采,这里现属于世界独特的喀斯特地貌自然遗产保护区。广西曾经盛极一时的那个大矿区红茂,将一去不返啦。
虽然还下着雨,但我决定了今天要把整个下金走一轮。因为我打算明天就出发,没时间等待下去了。
这里现在居住人口,不足百人。这一百人里多数还是附近村寨的人迁移下来的。真正的红茂原味老工人可能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看着今天稀稀落落的人,荒凉无边际的野草,野草里倾塌的断壁残垣。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拥有上万常住人口的黔边重镇。
二十多年前,某个寻常的清晨。当山风正拂拭过山脚下的一扎青竹,芭蕉叶依旧无所适从在胡乱地拍。一个婴儿在晨光中坠了地,透过墙边正盛的芦苇花,睁开了看世界的第一眼。
二十多年后,一个少年蓬头垢面,一身风雨。他拉了一辆小车,从山的那边循着猎猎的山风,走了进来。
他终于赶在青春的末尾,跋涉千里,奔赴一场莫名得不知何所而来的誓约。
或许他只是想把旧日的时光掀开来,添些佐料重煮一遍。一番饕餮过后,再小心藏好,此后任凭荒草蔓蔓,不复再拾。
草长鹦鹉飞,我坐在三月的尾巴上,念一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可靠的黎羽 2021-3-2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