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楼. 之前,你离开了我,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教我明白了,你不仅为我们所做的事后悔,也后悔我们的相识。”我想要抗议,他出言提醒我的冷酷行径教我刺痛不已,然而他却无情地继续着。“你的行李都被雇来的陌生人搬离了我们的寓所,教我得出结论,你是彻底地割断了我们的联系,再也不想见我了。在《时代》杂志上读到你的结婚预告又坐实了我的猜想。这件案子似乎完结了。你得承认,医生,若有人一想到我便厌恶不已还要到这样隐蔽难寻的地方来找我,那这次到访的目的必定很重要了。我很快就排除你要杀我的念头。剩下的念头就全因你的话得到了证实——”他道,声音有些哽咽,“我期待着内容,却根本没听进去。”他坐在那张窄床上。“其实我想再听一遍,要是你能的话,”他道,微微笑着。“尽管我的听觉无可匹敌,我的记忆力最近——却有点——不大好。”
“我很乐意,”我大叫道。他把杯子递给我,我坐在他旁边。“要是你允许,我每天都会跟你说。”
“那可能不大必要,”福尔摩斯说道,啜了口威士忌。“但也不是不行啊。”
“我对你真是恶劣极了,我知道,”我低头看着地板说。我无法面对那双眼睛。现在还不能。我开始回想那一夜我是多么渴望那双眼睛,它们是怎样将我引入我生平所见最复杂的人的灵魂最深处,“我过去几周犯下了许多严重的错误。”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嗓音平静。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漠不关心,但我知道他平静和缓的外表下隐藏了雪崩一样的情感。“那你这次突然回归又是因为……”
“我读到《星辰》上一篇写你的文章。突然就非再见你不可。”
“那我一定要去给他们编辑部写封感谢信。”
我微笑起来。接着突然想起来:“福尔摩斯,你差点害死我啦。”
“那个花盆啊?我准头可好了。向你保证,要是我想杀你,你早就死啦。”
我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那……你就是不想我死掉喽?”我试探着问。我罪孽深重,不敢提问题。
这是我们第一次四目相对。火光闪烁,竟让我有种福尔摩斯眼里含泪的印象。“绝不想,”他轻柔地说。
我努力咽下喉咙里迅速涌起的堵结。“这么说那花盆帮你达到了其他的目的呢。”
“听到你敲门,我以为是你,吓了一跳。我看不清,只有你退到街灯照得到的地方才行。”
“啊。这工具倒简单。”
“但是很有效。”
“确实。”
“现在既然你回来了,”福尔摩斯短暂地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想做什么。”
“好奇?”
他笑得有点儿害羞。“非常好奇。”
“我茫然若失,”我道,“我只想告诉你我那样离开你实在是大错特错。”
“你现在对于此事的观点也变了,”他追问道,“你没得出什么新结论吗?”
“我为发生的事内疚不已,”我缓缓说道。“除了道歉,我没法补偿你,这叫我更觉可鄙。”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一定得说出来。尽管见着他的面只教我迫切地想要他,但却不得不顾及那个我们说话这会儿还在家里等着我的可怕错误。
“啊,没错,”他慢吞吞地说,猛然站起身。“梅丽·伊丽莎白·华生,娘家姓是摩斯坦。你一定得给她带去我的问候。她是个可敬的女人,我一直这么觉得,尽管我得提醒你,就是女性也有缺点。告诉我,是她诸多魅力中的哪一点教你舍弃了我?她的智慧?她的热情?她温柔的心地?还是就只是她的性别?女性的柔弱确实也是作为配偶可敬的特质,就连我也得承认。”
他说这话是想伤害我,但眼见伤害到我了,他又带着自夸似的加了一句,“相比之下我那些毫无价值的特质就更无用处了,特别是……这些特质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不是,”我急道,想让他安心。“你那么美,我又那么蠢——”我止住话头。我暴露得太多了。但他一定得知道我的心迹。“只不过太让人震惊了,最初的念头——”
“教你憎恶?”他咯咯笑道,“跟你坦白,想到你夜夜与你的妻子做的那些事也教我憎恶不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是夜夜。”
“不是吗?”他浓黑的眉毛怀疑地挑起。我料定他有着病态的好奇心,也必定妒火中烧,他还真没叫我失望。除了告诉他事实,我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是。不是夜夜,也不像你跟我那样。从没那样过。”
“从生理结构上就不可能。”
“去你的,福尔摩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是啊,”他道,嘲讽的语调掩饰不住疼痛。“你的意思是,你的妻子,尽管温柔又可人,却不能完全满足你;我呢,能满足你,然而你却决定不再跟我亲近,要么是为了体面,要么是为了道德,或者你死去的父亲,或者你在军中的牧师,又或者是为了女王。”
“福尔摩斯,我——”
“得了,”他厉声说。“放过我吧,我才不想看你徒劳无功地想从毫无意义的事情中理出意义来,这是个逻辑上的谬论。”
“我只是不能——”
“饶了我吧,”他恳求道。“求你。”接着他又说,十分悲伤。“你把我弄得一团糟,华生。”
我们沉默良久。“我知道,”我轻轻道。
木树森林 2017-4-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