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楼. 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的情形,我相信她说的是:
“我之前也在害怕,却没有确切的原因。我那样害怕主要是因为我姐姐的遭遇,那样的天气对于安抚我破碎的精神实在是无益。”
华生喜欢谈论灵魂。他相信它们的存在,这是必然的,毕竟他本人的灵魂就活生生在眼前呢。但他不停谈论天气的行为可是不大必要。这些元素在牵涉到脚印或是类似的痕迹时才有用,他倒不如干脆将天空写成故事的主人公好了。都没什么用。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将她的故事讲给我们听了,并且讲得相当好。
多么离奇的一个故事呀!当时我最关心的是动机——动机,还有哨音。杀害两位年轻女士的动机十分明显,还偏偏都发生在她俩结婚之前。连吉普赛人都不能为发生在她俩身上的事情负责,尽管他们有可能是对她施虐的那个人的盟友。自然,她也被残忍地利用了。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袒护她的继父,于是将她的袖子推了上去。
斯托纳小姐猛地脸红了,但立刻又恢复了端庄的神态。她宣称继父并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我同情她,却把这情绪掩藏起来。我在长久的研究之后发现,那些最需要同情的人,反倒最容易回避感情。我瞥了华生一眼。他也同情她,用作掩藏的努力却使他周围散发出一片安静同情的阴云。要是这个男人——上帝原谅我说出这样的话——被解剖,我确信验尸官会发现,构成他的材料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这样的善良可装不出来。
“我们要是今天就到斯托克莫兰去,能不能避开您的继父,去查看那几间屋子?”最终我问道。
“巧了,他之前说过今天要去城里处理些极重要的生意,很有可能要去一天,这样就没人干扰您啦。”
“好极了。你不反对这趟旅行吧,华生?”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会怎样回答,却想听他亲口说。
“怎么会。”
“那我们俩都会来的。”
在得到了必要的保证后,她便起身告辞。我再一次和医生单独相处。
“你怎么看呢,华生?”我沉思道,向后靠进椅子里。如今我越发看重他的观点,好作为我进一步推理的根据。
“在我看来是极为阴险黑暗的勾当。”
我表示赞同。
“但要是这位女士说的是真的,房间的地板和墙壁都很坚固,门窗和烟囱也是封死的,那么她的姐姐离奇死亡时必然孤身一人。”
华生的想法条理清晰,尽管推理上很弱。“要是这位女士说的是真的”以及诸如此类的附加用语可够家常便饭了,绝大多数人想当然地就能说出“封死的”这样的形容词,却根本不去检查是不是真的。但这一次,我们还没沉思多久,斯托纳小姐奇异故事的业火便烧到了我们头上。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男人大步闯了进来,装束古怪,既像农夫又像掮客。
“你们俩谁是福尔摩斯?”不速之客问道。
“是我,先生;但我还不认识您呢,”我回道。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我便不甚在意这无赖,却没有阻止医生缓缓靠近存着手枪的抽屉。
“我是斯托克莫兰的格莱姆斯比·罗伊莱特医生。”
我请他坐下,想好好打量一下他。毕竟能观察到些细节总是优势。
“少来这一套。我的继女来过这里。她跟你说了什么?”
闻言我暗自发笑。要是这恶棍觉得只要闯进门来就能从我这儿诱出委托人的内情,他可犯了大错。“今年这会儿比寻常要冷,”我道,努力把话题从斯托纳小姐引到一种应季植物上。没错,我是在激怒他,不过这样的人冷静的时候比生起气来更危险。
“哈!跟我耍花招是吧?”我们的新访客怒道,挥着马鞭又向前踏了一步。“我知道你,你这恶棍!我以前就听说过你。你是福尔摩斯,那个爱管闲事儿的人。福尔摩斯,好事之徒!福尔摩斯,苏格兰场自命不凡的芝麻官!”
他的诽谤企图让我再也忍不住笑,因为我才不是以上任何一种。他还不如骂我是老鼠或者花园里的甲虫来得羞辱得当。事实上,这简直是件好事——我的朋友因充满保护欲的愤怒而皱起了眉头,要说我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倒对这推动力很是感激。“你的话真够风趣的。走的时候把门关上,明明有一股穿堂风嘛。”
“我把话说完就走!”他大叫道,接着做了一件我前所未见的事,我得承认。他一边说着要是我再跟斯托纳小姐有什么纠缠就要伤害我,一边将靠在壁炉跟前的钢制火钳拗了个对折。然后便像来时一样气冲冲地走了。
直到罗伊莱特甩上门,华生才把枪放回了抽屉。“他还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他苦着脸说。
“是啊——也敢于用蛮力和坚信表达自己的观点,”我微笑道。“他陈述意见的方式还真吸人眼球。”
“我很庆幸只是火钳遭了罪。”
“我不认为你会允许他进一步行动,”我指出来。“我想我们两人在忍受暴力毁坏家具方面都是有底线的。”
“是啊,我不会容忍更多的。铲子和铁刷都很安全,我向你保证。”
我顿时淹没在有了完美伴侣的喜悦之中。那畜生拗弯了我们的火钳是挺好笑,但要不是医生依然以怀疑的目光在我和门之间看个不停,这件事便一点价值都没有。接着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羞于承认的事。
“我的块头没他大,”我戏谑道,“但假如他多呆一会儿,我会让他看看,我的手劲可不比他小多少。”接着便用力把火钳掰直了。
这是个十二岁的小学男孩才会做的事,或是一只孔雀面对潜在竞争时展示尾羽的行为——严格地说,甚至比那些炫耀还不如。那时我二十九岁,年纪大到能清楚地了解自己的短处,这可是任何人想要安全地在这冰冷的世界上过活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我对自己的虚荣认识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一品性已深刻入骨,那时候我很可能去参加射箭比赛或是越野障碍赛马,要是我能保证医生去观赛的话。
毕竟爱情并不全是无私或高贵,有一部分是叫人厌恶的自我为中心。
“这倒叫人印象深刻,”他相当惊讶地说。
我现在还未,将来大概也不会,对让华生感到惊讶一事心生厌倦。他的眉毛难以置信地扬起,整个身体呈现出宽容且被逗乐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我给他点正确方向的暗示他就能想明白似的。所以花半个小时盯着他弄清楚他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详述某个下午他去了伦敦哪些地方,将他困在床上研究一整天之前忍着三四天不去注意他,才大有所值。当然,作为我节目单的一部分,最后那项彼时还没有实现。只要能让医生感到惊讶,我就会做。他如此享受,让我情难自禁。
他瞥了眼我的上身,仅凭肩膀宽阔才勉强称不上骨瘦如柴。“你知道吗,每次我觉得有些事你可能做不来时,你就那么做到了。我以前觉得你不会想做些俄式风格的曲子,上周便发现我错了。刚才还以为我们的火钳无可挽回了,”他和蔼地接着说,“我又错了。”
“可别低估了我,”我赞成道。“但我不能说更多了。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感,你得承认。”
我是在和他开玩笑,但也确实是真的。我的最佳效果往往来自新奇有趣,而非真正让人印象深刻。上帝知道,这可不难。
“你让我惊讶得太频繁了。总有一天会手段用尽的吧。”
“我要是你,可不会这么早放松警惕。”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渴望起来。“你还有其他让我震惊的技艺?”
我想要告诉他。有时他所说的话是那么危险。但话说回来,我发了誓不会告诉他的。“我还是个技艺纯熟的扒手,”我承认道,清清嗓子,“国际象棋也是内行。但愿我们的小朋友不会因她不慎遭那畜生跟踪而受苦。好了,华生,我们让他们开早饭吧,饭后我要去一趟民法博士协会,希望在那儿能搞到一些有助于我们处理这件案子的材料。”
【 民法博士协会:内设遗嘱办公室,可查询遗嘱登记。】
他不再说话,我知道他会如此。他总是不再继续说下去。是害怕我的反应还是害怕他自己的反应,我不知道。接着我们便准备起去斯托克莫兰的旅行来。
木树森林 2017-4-3 回复 6楼. 他大概是下午五点回来的,无言地走进房间。我猛然从我的垫子宝座上跳起,抓住他的手。对于脾气火爆的人来说,恰如其分地道歉是必备的技能,即使他们占理。我在通常情况下都是对的。但这回,我清楚地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既和华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又全都和他相关。
“我亲爱的伙计,请原谅我。即便状态最好的时候我也叫人难以忍受,不好的时候更是粗暴至极,连我自己都要对见识过的人同情三分。你要是想的话,我就再订一个房间,现在叫你和我同住,必定让你觉得是和野猪同寝了。”
“我不害怕野猪,”他警惕地说。
“真是勇敢,”我微笑起来。接着我想起了不得不做的事,便感觉微笑从脸上消逝。“我亲爱的伙计,我一定要同你讲明白。事情紧急,有关晚上的案子。”
“哦?”他道,满怀期望地坐起身来。“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你知道吗,华生,”我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今晚要带你去这件事,我还真有些顾虑。”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突然显得担心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更希望你回伦敦去。这里确实有危险。”
我尽可能坚定地说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听起来一定非常威严。这在熟知我的人身上可不起作用,这也让我很幸运地能辨别出两个
(1/5)
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