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楼. 我最终在瑞士胜他一筹,说我和华生一同逃到欧洲大陆,以及从头至尾我只在他手里吃了些微不足道的苦头,如此这般,不一而足。这样的记述有过许多。当然,没有一个足够真实。举例而言,华生总是倾向于将我描述成才智超群勇气可嘉的家伙。倘若在这一切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是才智超群,而不是一味自负到不可原谅的地步,那么就不会害我们陷进那样的麻烦中去。
可是,我是个自大狂妄的魔鬼,还有一长串其他的缺点,不胜枚举,而且,正如我所承认,盛夏与我总是彼此难容,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是八月里极为炎热的一天。整个伦敦都仿佛一个洪炉,那天早上我们出发去与雷斯垂德会合时,骄阳似火,正照在马路对面卡姆登私邸的淡黄色墙面上,刺得我的眼睛发痛。
【 这里主要借用的是《硬纸盒案》,关于华生的想法的推理,同样的梗在另一个案子《住院病人》里也用过。】
我常常猜想,从进化的意义上,人类眼睛的颜色是否与光线会有相互作用。例如,在阳光炽烈的非洲出生的人,无论基因如何排列组合,几乎都无可避免地生成深色的眼睛。达尔文会说这样的眼睛其实用的程度就和动人的程度一样么?以科学而论,当非洲人看向天空时,深色的眼睛是否能提供一层内在荫翳呢?棕色眼睛的人看到的事物是如何的呢?我总是很好奇,可是似乎无法开口去问华生。不过我从没见过一个埃塞俄比亚人像兔子一般眯着眼睛,如同我在整个八月里一样。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兴起,就此写上一篇专题论文。说到我自己,在一片漆黑中只要稍微有一些光线,我便能看见。在阴影中可以视物的能力,在我而言,经常有至关重要的用处。而我的眼睛……诚实的说,我的眼睛根本没有颜色。
不管怎么说,那天下午我悲惨至极,马甲下的衬衫正在被汗浸湿,而之下的那件汗衫早已经浸透了。我这样的人,狂风暴雨以及雾冬惨淡的光线、暗沉沉的屋宇倒更适合我。更有甚者,除了这可怕的天气,此刻我们是在火车站台上。
火车站倒不是问题。事实上,我喜爱车站。通常来说,身处五百万人口的中心总是给我莫大的快乐,推理法的丝线可以延伸开去在人群中穿梭。可是那天那里有太多的人,我不只可以看到他们在做什么,还有他们是谁,我的头脑不停蹦出货栈守夜人——面包师——新鳏——骑师——邮递员——拖欠房租,同时汗流浃背,头昏脑涨。我实在太不舒服心情欠佳,做不到不去看这些人。或者说不去看见这些人,我做不到只是看着他们,让他们从我眼前滑过,犹如雨珠从玻璃上滑落。
因此,我不再去看见过往的人,转而去看华生。我抖了下浅灰色夏装的翻领,两条长腿挪了挪,看了一眼,他正在长凳上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报纸。
我向上帝起誓,起初我只是想他坐在那里似乎十分冷静。寒暑表已经到了华氏九十度,他丝毫不觉得难受。约翰·华生不在意盛夏时分的种种苦楚,一点也不在意。他坐在那里就像坐在冰室里。他头发上闪耀的光芒,穿透四周明亮的空气,在我眼里看来,灿若熔金,可是他头上的火焰一点也不教他感到心烦。这叫我入迷。话说回来,一切关于他的事都叫我入迷。
过了一会儿,他把报纸放在我俩之间,小声叹了口气,敷衍地向我一笑。他的眼神又荡开了。我闲闲地顺着他的视线,这样就能把其它无关紧要的琐事都过滤掉。华生在盯着一个人看,他站在几码开外,和我们一样等待着登车的哨子吹响,我的朋友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念头。我几乎都能听见。这是一个不错的小小推理练习,我终于开始感到放松了一些,借此将其余的世界隔绝在外。
我跟随着他的思路,约摸有两三分钟,然后尖利的哨声突然响起,刺激着我浑身每一根神经。我能做的一切,就是忍住不要像一只被惹恼的猫一样,发出嘶嘶的回应。
“你把车票放哪里了?”我问华生。
“什么?”他回眼看着我,蓝色的眼睛重新聚焦。
我讨厌重复自己的话。恼恨至极。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出于十分自私的理由。倘若我不得不重复自己的话,就意味着华生没有在听我说话,而如果他没有在听我说话(他是个极为专注,我见过的最为投入的倾听者),那就说明他在想些更重要的事。还有什么事能比我更重要?现在我已经放下了此事,不能相信这仅仅是傲慢这么简单。部分是出于自恋,可是也含了修养和效率,简而言之是我的性格。可是无论如何,那一天,因为荒唐地讨厌重复自己,我亲手封缄了自己的命运。
“车票,我们的车票。”我不耐烦地说。“你想的不错,战争并不是解决争端最有效的办法,可是你肯定能分心考虑一下乘火车旅行的一些现实问题吧。”
华生惊讶得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福尔摩斯?”
“你刚刚在读一篇亨利·沃德·比彻的生平和通信的文章,这让你情绪发生了变化,扔下了报纸。”我向他解释道。“你的眼神越过站台看向远方,神情远引,无疑是记起了比彻经历的事件。我确信你这时不能不联想到他在内战期间代表北方所担当的使命,因为我记得你曾经对我们的暴民们对待他的方式表示过激烈的愤慨。然后你的眼神落到了那个穿着亚麻套装提着出诊包的人身上。他显然和你一样曾是位军医。我能看出来的理由就和当初我能认出你来一样,可是你却是凭一种直觉认出了他的背景:你知道他是靠退伍金生活,因为你自己也如此,而且我简直不需要再多余指出他相当倚赖一条腿。你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你摇了摇头。你是在想战争的悲惨、可怕以及徒然死伤了许多人。”
我的朋友把手伸进外套的内兜里。
“你的一只手悄悄地移到你的旧伤疤上——”我准备结束这段论述。
“这是你的车票,”华生愤然回答。“你拿去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可是你不要拉上我,我就很高兴了。现在,从我的思想里滚出去。”
然后他迈开大步走向最近的客车包厢,登上金属梯级,有那么片刻,只剩下我一个人,回顾了一下有关我的缺点的极其引人入胜的谈论。
那可相当之多。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也朝那吐着蒸汽的车头走去。我的朋友已然消失了。我上了车后花费了十分钟才又找到他。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1) 3楼. 华生坐在一个私人包厢的角落里,双腿交搭靠在座位上,正读着同一份报纸,这里有金棕色的窗帘,两排窄窄的覆着长毛绒的坐席,有一个可爱的小窗(此刻)正对着有横栅的货车车厢,还有一种令人愉快的横眉冷对的氛围。我在他对面坐下,陪着小心。他这个人,看见我坐下,就算马上起身就走去另一个包厢也是做得出的。倘若不是雷斯垂德招呼我们两个同去克罗伊登,医生可能已经撇下我,去他的俱乐部消磨今天剩下的时间了。这种事倒也不是头一次发生。可是那里需要我们两个,他也已经舒舒服服安顿好了自己,尽管他如雕刻似的颧骨上一点愤怒的红晕还未褪去。
我清了清喉咙。他没理我。
我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
“如果你再一次仅仅就是因为你厌烦又无聊,就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大庭广众之下曝露我最隐秘的思想,”华生用斩钉截铁的冰冷口吻知会我,他没有从报纸上抬头,而我好心地记起那是篇他已经读过的关于捕捞鲑鱼的文章,“我会叫你悔不当初的,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正打算要表达类似的意思,”我殷切地说。“绝非虚言。我再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大庭广众之下曝露你最隐秘的思想。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这头一次。”
沉默。
这可怎么好。
我靠在座椅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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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4楼. 我想了一想,上一次惹火他后我是怎样叫他消气的呢?
啊,对了。上一次他生气,是因为我知会他,倘若我需要一个极为刺耳的声音,每过一个小时就宣布一次到了我该好好吃上一顿饭的时间,那我应该去买一只布谷钟,而不是指望我的爱人来频频纡尊降贵做这样微不足道的事。他的回答则是,他只想要我知道,在可预见的未来,我都要独自进餐,倘若我今后还有吃饭的打算的话。我一股脑送了八打最最昂贵、色彩最最艳丽的玫瑰到他的俱乐部去,没有用我素常粗犷的笔迹,而是用了极为女性化的上扬的笔体写了致辞:君乃吾之飨宴,念之系之,惟君而已。末尾没有署名。
当他抱着一大堆花回到家的时候,用了极为动情的声音恳求我,一来是否可以不要让我们陷入破产的窘境,二来是否能不要顺便在他玩桌球的伙伴间败坏他的清誉。我把整件事的时间都计划好,当他走入起居室时,我应当正吃着一个绝不能算小的三明治。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因为他而分心,为他回家十分雀跃,也就不用把那见鬼的东西给吃完了。他其实非常清楚为什么我的饮食习惯是这样怪异。
这办法管用。可是在一列火车上我似乎是找不到玫瑰的。那么,需要别的什么。几年之前,我曾极为精心地为他演奏了一曲巴赫的G弦上的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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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5楼. 倏忽之间,约翰·华生就让我的困境变得千百倍容易了。他闲闲地站起身,走到推拉门那里,检查了一下窗帘是否有缝隙,然后落了锁。眨眼功夫,我就无声地滑过地毯,紧紧贴在了他宽阔的脊背上,双手掌心按住他的胸口,嘴唇落到他深金色头发结束的地方,那里的发尖儿微微地向右卷去,流畅地衔接上脊椎的线条。当他刚刚从战场归国时,我曾经以为,他的头发应当是深棕的颜色,可其实并不是。尽管他戴着八月里外出时的帽子,依旧还是像刚刚从沙漠中归来。我嘴微微张开,品尝着他,双手滑下去放在他温暖的胯上。
“我就当你这是同意了。”
“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我应该,可是答案却是不。我一只手轻掠过他的裤襟,灵巧地挑开,接着便松开他的内库。做完这些,我先将这部分放在一边。他的硬领首先需要摘掉,还有他的领巾。这个人不会吻我,一时绝无可能,而如果他想要我停嘴不说话,我的舌头需要有些别的事可忙,特别是一些可以全情投入的事。
很快,我就依照自己喜爱的样子,使我的朋友最低限度地宽衣解带,然后我将他转过来,背轻靠在门上,我的一个膝盖紧紧地挤在他两腿之间。这样,我就使得他凭着自己的意愿,定在原地。一阵过早来临的胜利喜悦流遍我全身。我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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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7楼. 当一个人用那样的方式将你含入口中,一切都趋于极限,除了原始的欲望,再也没有其它感觉,我得到的教训是最好这种事不要发生在公共场所,这是拜那个下午所赐我第一次想到了这点。当时,火车正好在刹车,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了尖厉刺耳的声音,恰当其时,我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小臂,在闷住的喊声中尝到了灰尘和精纺细织的布料的味道。我的朋友停下双唇慢慢的滑动,看回我的脸上。
“别客气。”他快活地说。“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你。你这么了解我,当然不会认为我能够在火车的私人包厢里为你口胶,自己却丝毫也不享受,对吧?”
“看在天堂之爱的份上,”我喘息着说,“那就继续享受吧。我恳求你。”
“我会的,谢谢你。你是很难令人抗拒的,像这个——”
“见鬼啊,你这是要害死我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喊了出来。
之后我再没时间说任何话了。医生按捺住一个温暖的笑,低下头来做完他已经开始的事。
我的手指缠在他发间,用仅存的一点头脑好奇地猜了下,这会需要我朋友的嘴和喉咙来上几下,是比五下少,还是在五下到十下之间。说实话,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十或十五秒之后,他将指尖探进了我张开的口中,而我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的块感突然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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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8楼. 我们还在车上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落,克罗伊登不像城里那样暑气逼人。我已经事先给雷斯垂德发了电报,所以他已经在车站等候我们,他穿着棕色格呢衣服,像往常一样精明强干,一副侦探派头。步行了五分钟,我们来到库辛小姐住的十字大街。
“我很高兴你们二位能来。”雷斯垂德平静地说。“这案子很糟心,我想你能认出那手法。”
我理应说明,有人寄给库辛小姐一对新割下的人耳。我也同意这事非比寻常,可是不幸的是却也并非史无前例。
“这位老小姐究竟做了什么触怒了教授呢?”我疑惑道,半是在问自己。
因为教授素来横行无忌,而且手下有一批同样无法无天的党羽随时为他效命,去做他指使的各种恶行。若有人开罪了这个团伙,他们最爱派出的爪牙之一,便喜欢在冷血无情地杀人之后,将受害人的耳朵寄给对手或是受害者的亲人。这要取决于他们认为哪一种办法更有效,是直接干掉对方的关键人物,亦或是敌手所爱的人,并且珍视此人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只要他们能找出这么样一个人。
我真心想要将此人从伦敦除去是有理由的,而这双耳朵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虽说这叫人很难想象,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他们是出了差错。”雷斯垂德说。“先生们,从这里入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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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9楼. 我将盒子掉在了脚下。真的,我再也无法拿着这盒子,任由它从我手指间滑落下去。我们三个人坐在那里,膝盖挨着膝盖,为世上有这样的恶行感到惊心。我用手揉了揉脸。这是有史以来解决得最快的罪案了,然而我却无法从中感到任何一丝愉悦。
华生将手探进他轻薄的外套中,从他的烟盒里摸出三根烟。我们三个常这样——香烟是共有的,如同印第安土著轮流吸着一支烟斗一般。我的朋友开始一支接一支点上烟,递过来。此刻我已然隐约感到有些后悔,刚才朝探长这样吼叫,没什么其他理由,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沮丧,所以我没有将第一支留给自己,而是递给了他。我用两根手指夹住烟递给他,他朝我点了点头。我从华生手里接过下一支,向后靠在长凳后的墙上,两个朋友在我身边,琢磨着阿利克·费拜恩的事到底是怎么走漏了风声,是不是那是我的疏失造成的。片刻后,华生的膝盖很用力地撞在我腿上,我转身看见他眼光正落在我脸上。
不要这样,那双眼睛这样命令我,他的嘴抿得紧紧的。
我努力服从。他是对的。战斗正酣时,为了伤亡而懊丧,是最无用的。
“为什么要杀掉她呢?”几分钟后雷斯垂德愤然问道,声音有些颤抖。“真是穷凶极恶。费拜恩还容易理解,这是战争,可是在战争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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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10楼. 就在两天之后,一切开始了。
华生与我正从皮卡迪利向苏格兰场走去,我们没有在意距离,也没有在意需要花费的时间,阳光照在我们脸上,清亮又明快,这是夏日里气温比较容易忍受的一天。我敏捷地闪过人行道上的一盘绳索,朝他转过身去,打算问他一个问题。回想起来,我想我原本打算问他我们要见的是派特森抑或是雷斯垂德,因为我并没费心看那个电报。我不是很肯定。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那一刻,我正转过头要对我的朋友讲话,然后一个肩膀撞了我一下,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哪一撞似乎都不是蓄意的,可是每一次都将我向边上推过去一些,也向前一些。我记得一大群闹闹嚷嚷的孩子们围着一个木偶戏台,一棵树,树干周围有篱笆围着,之后是一个工人将稻草扛进旅店中,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就几乎无法说清了。我置身于一个小型飓风的中心,被它挟裹着带往天晓得什么地方。
我被推了一把,确实是推,一个有两个学生的女家庭教师。我又被一个车夫搡到了一边。任何一下都不能称之为粗暴,似乎他们都是为了闪避挡到自己路的行人,因此我都无法对任何人大声指责,或是搏斗,我被卷进了一连串的动作中。它们挟裹着我,越来越强势。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朝着一些全然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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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4-29 回复 11楼. “这么说是个职业军人,嗯?在世上孤身一人?”
“也不尽然。华生,你开始教我担心了。醒醒啊,现在。华生。”
倘若我喊他约翰,会有别人留意到吗?我边揣测着,恐慌开始爬上我的脊背。比如说,这个讨厌的银行家会注意到吗。那是他会留心的事吗?
名字这事真是很奇怪。且容我个功夫,举个雷斯垂德的例子:苏格兰场有个新来的警官,总是喜欢跟着我们。此人我窃以为十分聪明,可是当和我在一起时,那股子崇拜劲儿颇令人侧目。而雷斯垂德,虽然素来都给我应得的敬重,对华生也是如此,可是每当这可怜的小东西显出过分的热情时,都会叫他的名字斯坦莱。我毫不怀疑这孩子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出色的警官,可是雷斯垂德这样调侃他,多少有些不够顾全他的体面。同时,当论到雷斯垂德肉体上的关系时,那必定是和一个白白嫩嫩,笑口常开,有着宽臀的女子。没有人会因为他时不时用斯坦莱·霍普金的名字称呼他,便认为他们会同床共枕。可是,我却是另一回事……
突然之间,我讨厌起伦敦,连同曾经的我。
“约翰,醒醒啊。”我轻声地恳求道。“求你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说真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性都离开了我。我曾是多么自私,而这个世界又是多么荒谬。我非常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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