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楼. 脱,也绝不敢摆脱脑中的一个假设。哪怕我只是把那些情报分析拖延了一分一秒,约翰·华生的性命就会横遭掠夺。当然,从统计学角度上看,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我哪怕是松懈了一个毫秒,它就会发生。我知道它会发生。
“我那见鬼的钥匙到哪去了?”我自言自语地摸索着口袋。
兄长并没有说话。他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已经看见那串钥匙挂在我的上衣内袋里晃荡。因此,他知道我很快就会找到它们。我拉开门让他进去,同时心不在焉地抓起地上的一堆邮件。
其中一个信封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迈克罗夫特和我总能收到许多邮件。大部分来自国外,一部分被我斥为“铅笔失踪事件”,那些人总以为我有大把时间关注他们,而无需终止一场战争,或许,是这场战争。另一部分邮件则来自一些远走他乡的旧识,想知道我们何时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剩下的,则来自华生。
它们看上去十分普通。既不会太薄,也不会格外厚重。平凡无奇。可上面的邮戳很奇怪,还带着一股军队的气息,随处可见密封条和审查戳印。那些邮件让我得以振作精神,支撑我继续每天只有四小时睡眠的日子,就像扯线木偶。这就是为何我从未向你们提起我只收到过一封来信。
我们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我打开了煤气灯。把邮件扔到桌上,我走向迈克罗夫特那宏伟壁炉右侧的小小餐边柜,倒了两小杯威士忌。这是我的工作。若我的存在让兄长感到不习惯且略显恼人,至少我能养成一些习惯。他非常喜欢习惯。但养成习惯对我却是巨大的挑战。因此为了他,我只会假装自己养成了那些习惯。
我把酒递给他,他接了过去,轻叹一声坐进自己的奶油色天鹅绒扶手椅里。那个动作使我不得不用酒杯掩饰脸上露出的微笑。
“你不打算读信吗?”他心满意足地闭上随时随地散发着批判的银色眸子,慵懒地问道。
我回到桌边,拿起自己的信阅读起来。期间,我肯定做出了异常的反应。但迈克罗夫特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睁开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喝光杯里的酒,站起来准备回卧室,这才向我问道。
“没什么,”我低声呢喃。“他只是在讲故事。”
“那让你感到困扰?”
“不。但是的。”
“Petit frère,我很欣赏戏剧,而你的伴侣则更具戏剧性,只是,若你不马上明确你的话语,那我只能道晚安了。”
“你什么时候会讲故事?”我慌忙回应道。
迈克罗夫特直了直身子,随后又垮了下来。他今天穿着一件鸽灰色双排扣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马甲,只见他从马甲口袋里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这样做并非无礼,只是性格使然。我的兄长合上怀表,对我点了点头。在迈克罗夫特面前,我极少能得到他的肯定。只是当我得到时,他会表现得极为公正,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追逐那种感觉,直到死去的时刻。
“当你知道真实过于残酷,难以诉诸纸面时,会怎么做?”
我细想片刻。“若我是红着脸的报春花,我会选择只字不提。”
“这不正是你要的答案吗,”他对我露出残酷的微笑,转身走向卧房。“你是金鱼草。”
我懒懒地对他挥手道过晚安,随后走到写字台前,抓起一支好笔,翻找出几张信纸。然后舒展双臂,因为我那天已经写了好几份报告,紧接着,我抽出一张信纸。
亲爱的华生,
我对他讲了几个发生在白厅的轶事,全都是彻底的事实,却并不涉及政府机密。主要都是关于那位负责归档的女文员,就是那周在给我的备忘录上喷香水的女孩。我已经足够当她的父亲,但绝无那种定力,让自己从不对她那般年纪的女孩子投去好色的目光,因此也可以说,我绝没有老到足以当她的父亲,鉴于得到后代(据我所知)首先要从姓交开始。我绝不会做让华生嫉妒的事情。他知道我无法对她们那些女孩子做出任何反应,不过这给我造成的困扰却能让他开心一番。
因此我鼓起勇气这样写道:
如果你坚持要对我讲述珀斯博利教授的故事,我对此实在太过熟悉,并恳请你改变那个主意,不过你是否在暗示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故事值得让你动起笔来?我向你保证,我很了解猿猴,也很了解迷幻药对某些荒谬的老头子具有什么样的作用。如果你坚持要那样,我只能定下这个规矩:让它变得有意义,我亲爱的老伙计。如果你要对我讲一个我已经知道的故事,那么我希望你在其中夹杂一些新的内容。无论你写什么都能让我读得如痴如醉,但我希望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你想到了什么。而非你曾经看到什么,曾经想到什么。这与任何其他场合都不一样。我认为,这甚至跟我在美国那段时间也大不一样。我在美国是为了阻止一场雪崩。而现在,我只在尝试将我们都从雪地里挽救回来。
我兄长终于去睡觉了,我也得马上上床休息。明天的工作十分关键而且复杂,对任何一个比迈克罗夫特更愚钝的人(那指代了英国所有人)来说,那都是极为繁重的事务。你知道吗,我永远都在犹豫,到底该尽快寄出这些简短的信件,以尽快得到你的回复,还是多等几天,好对你多讲一些事情。尽管这并非我所遇到过的最棘手的问题,但依旧让我万分烦恼。我觉得,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近来,家家户户的门廊上都出现了圣诞节的装饰,摄政街也搞了一场鼓舞人心的表演,只是今年的彩灯比往年都要黯淡。你希望我像往年那般极度抵触圣诞装饰,若无其事地度过这个节日,还是用一屋子突如其来的节日气氛折磨我的兄长呢?我的首要选择是维持以往的惯例保持低调,但我实在很好奇,当他发现自己的房子被挂满槲寄生时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我把这个决定交给你了,我亲爱的朋友:是壁炉上的冬青枝叶和办公桌上的丘比特雕像,还是我保持温文得体。
你忠实的仆人,
歇洛克·福尔摩斯
或许让他知道我只想听新故事,而非老故事有点不公平。我一边封起信笺一边思考。但这次离开的人是他,而我了解他,我不会因此而改善自己。不会在这场战争中。不会在他身处死神丰收之地的时刻。也不会在我刻意为之的情况下。
毕竟,这次离开的人,是他。
我曾经两次从约翰·华生身边离去。第一次是为了拯救他。第二次是为了报效祖国。我憎恶离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华生却因为另外的原因离开了我。
我不太清楚那个具体原因。大概与真正的荣誉和勇敢,以及献身精神有些关系。大概也与重新找回被他遗忘在沙漠中的那个无忧无虑的青年有些关系,或者他想证实那个挣扎于炙热的阳光下,却依旧健壮而蓄势待发的青年多少还存在于自己心中。大概,他想让另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回到祖国,回到家中,无论是四肢健全,亦或粉身碎骨。同时,这大概跟那些都毫无关系。
我看了一眼码放在兄长书架上那堆崭新的《海滨杂志》,轻叹一声。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彼时我的精神已经受到了极好的磨练,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扪心自问,若装作无知无觉,自己是否能过得更好。
木树森林 2017-5-6 回复 7楼. 1917年6月,伦敦,白厅
我歪着头,坐在兄长旁边的办公桌旁,看着手上的信件静静地发笑。
“怎么?”迈克罗夫特懒懒地说。
“这不是你爱听的笑话,亲爱的哥哥。”我微笑着回答。
迈克罗夫特身后有一扇很高的窗户,将近八英尺,覆盖着褐色窗帘,尽管有人提出那样的曝露对大英政府和大英政府的胞弟可能是个严重的安全隐患,但被我们用无情的嘲笑驳回了。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室内,让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资料平添了几分明朗。
尽管我并不喜爱听到前线的消息,尤其讨厌想到华生正在那个地方,但我依旧无尽感激他的诚实。无可挑剔的诚实。来自曾经的阿富汗,以及体现在关于床架的调侃中的诚实。看来我们都意外地喜欢床架这个东西。
因为这封信跟着中午的邮件一块送到了这里,我干脆扔下手头的工作,拿起纸笔。
我亲爱的华生,
你确实找准了可乘之机,并让我发笑了,由衷的欢笑。
我无法对你述说白天的工作,这很让人遗憾。但我能告诉你,我兄长的沐浴设施在大不列颠是举世无双的。每隔一天,他就要在冒着蒸汽的热水中泡上一个小时,然后用最高级的毛巾擦干自己,那些毛巾甚至能让我在苏塞克斯用的那些(经过仔细分类的)物品羞愧欲绝,尽管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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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5-6 回复 8楼. ***Buildmode续译,液氮冷冻螃蟹 校对***
1917年8月初,勒兹附近林中无名野战医院
那天晚上,我正在洗手,我的一位同袍战友走到我身边,他有个吉利名字,叫做弗兰克林·布里斯,此刻他和我一样,身上到处沾着人的体液。
【 布里斯:Bliss是英文中福佑福气的意思。】
这是个温暖和煦的夜晚,野餐或是乘火车旅行的绝好天气,而对于一九一七年的世界,也是无情厮杀的绝好天气。我面前的盆水已经染红,可是还是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个地方,因为布里斯是个第一流的外科医生,那边有成排成排呻吟哀号的人们都需要我们俩赶紧过去。
“我的手以前也有过这副模样,夏天的晚上,我小的时候,”他冲我挤了挤眼说。“可是红的是草莓汁。”
我一听就笑了。死亡赋予人诡异的幽默感,我在迈万德便已知道,如今,这种幽默感也伴着我在法国生活了几年。此外,我很喜欢与布里斯为伍,他微微花白的发卷和宽阔的肩膀散发出一种有条不紊的宁静感。什么都吓不到他。什么也吓不到我,可是布里斯仿佛是深海一般包容了一切。我觉得他人不错,也很沉稳。
【 迈万德:阿富汗地名。】
“我也是。”我微笑着说。“只是那是树莓,我想是。”
“这么说,那你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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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5-7 回复 9楼. 1917年10月下旬,伦敦,皮卡迪利
我用在伦敦漫步来平息自己的思绪。主要是在威斯敏斯特区,尽管有时我确实会跑到其他地方。
那天晚上,十月的晚风吹乱我靴子旁的落叶,教它们到处旋舞,仿若飞虫,我忘了自己是要去哪里。也许,我本就漫无目的。
每当我没什么地方要去时,我都会走向贝克街。
哦,我知道这很幼稚。可是,那地方实在令我魂牵梦绕,所以我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我从不逗留,甚至从没想要逗留。在贝克街某座房子前驻足并不是主要目的。相反,我的目的是走过那座房子,就好像我依然住在那里,而他和我同住,我们两个一起过着轻松、冒险、有趣的生活,伴随着案子,从来不会危险过头。如果我能在走过那座齐整的砖楼时抓住一个合适的角度,就能感觉再次回到三十几岁的时候。
我还没走到那里。我并不慌忙,或是还没承认自己正在朝那个方向走。实际上,我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刚刚转过秣市街走进皮卡迪利街,我瞧见一个挂着轰炸告示的警察,胖乎乎的脸相当苍白,正全力吹着哨子。
“进去,先生。”他跑过身边时,喘着气喊。“探照灯没发现它,有一架齐柏林飞艇就要来了。”
【 一战期间,德国用齐柏林飞艇对英国本土进行轰炸。】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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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木树森林 2017-5-7 回复 11楼. 1917年11月4日,伦敦蓓尔美尔街
一俟我能安全地移动,我哥哥便立刻将我搬出了医院。这不是因为我痛恨医院,或是他想亲手来照料我,或是我在醒着的时候,除了要求出院不干别的,尽管以上都是事实。他转移我是为了更重要的理由,当我坐着轮椅,眼睛依然被蒙住看不见,被推向等在外面的汽车时,我发现了这个理由。
在我们走向医院大门这一段路,有六个不同的人过来打扰了他,他们是以这样的顺序这么说的:
“长官,哈弗山姆上校终于有了回音。答案是六十。”
“福尔摩斯先生,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可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会是伊普尔。”
【 伊普尔:比利时地名。】
“福尔摩斯先生,关于情报员格拉斯、伊莱文和戴德伍德,比利时方面要求得到答复。”
“长官,我们能绝对确保新设计的面具有效吗?”
“美国货币现在还稳定,可是债券方面我们还没收到答复。我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是否应该再次致电威利斯?”
“长官,七条新的意大利加密公报放在您桌上了——我是否应该把它们送到您家里去呢?”
我脸上感到了十一月清冽刺骨的空气,真是美妙的一刻。我勉力而为,差不多凭自己的力量爬进了车中,谢天谢地。皮座椅冰凉,可是我被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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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木树森林 2017-5-7 回复 12楼. 1917年11月5日,伦敦蓓尔美尔街
倘若我与哥哥易地而处,我绝不能做到他那个程度。作为一个有着极为严格的起居习惯的人,首先投身于一场战争,然后让自己的家不仅仅用于居住,也用于病人的康复,这一定会叫人发疯。而第一个护士在不到六个小时后辞职,无法叫他觉得我可亲可爱。另一个来过,也走了。最后决定当我在戒断反应期近乎疯狂的状态下,最好由人轮班来照看我。
我愿意写下来,可是能记得的不多。说得清楚些,我知道蓓尔美尔街家里的墙上没有蛇,而且我知道翻滚扭动不会让肉体上的伤口好得更快。可是,正如我忘了回到我哥哥家头两天的事一样,我也忘了迈克罗夫特没有蛇,而我应该保持静止。回想起来,我将自己糊里糊涂的大部分责任都归咎于耳朵里依然不息的鸣响,还有我还是见鬼的不能用眼视物。
最后是我说服了他们我需要非常大量的可卡音,百分之十的,之后情形才好了些。起初他们并不相信我。然而,后来我理解的是,当时在此事上我很是慷慨陈词了一番。
当我哥哥之后在我床边坐下,拖鞋无声地踏在土耳其地毯上,我在一种比较清醒的痛苦中。
“我真的很想知道,”迈克罗夫特问道。我能听到他在翻动纸页。“你都是打哪儿学到那种语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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