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楼. 我咎由自取好了。我叹了口气,开口道:“怎么,连你也要这么对我么,尼可?”
再次如我所料,他终于放松了一些,不过,当然,也只是一些而已。我也并不指望更多。我是个很清醒的,有自知之明而且知足的人。况且,当一个人出名了,定律就是:坏事永远比好事传得更快,而坏名声也远比好名声易得。我的一些....事情,处理得太到位了,以致于声名在外。好的坏的都有。
单从表情上来看,此时的我仍然是一副冷面孔——其实我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我的脸现在笼罩在一片阴影下,被兜帽遮掩得完全看不清楚。习惯使然吧,大概: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冷淡的面孔兼具有警告性吓唬和表现得不易近人的双重作用。我把手伸进袍子里,从背后的背袋(在长袍底下)里摸出一块早已冷掉的干粮,吃了起来。吃的时候我顺带抬起眼扫了扫四周,这件屋子我很熟悉是没错儿,但多年来的习惯驱使着我重新观察,留心确认屋子的布局,并预先看好可能的逃跑路径。俗话说得好,小心点永远不吃亏。这是我从实践中学来的梆梆硬的干货,往事多少回味啊。
终于,他壮起胆量开口了。我一直在等着他给我来这出呢。“你来我这里干什么?”不错,声音差不多够大了,勉强吧,就是威势上还稍显不足。振作,尼可,支棱起来点儿,我才是客人啊。
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后,我也得说话了:“我有点事情,要在你这借住几天。”语气尽量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了,就是这样。然后,我重新低下头去吃东西,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我简直可以听到他脑子里运作的声音,那些交杂的念头。
——面前这个人是你的朋友,起码是原来的老朋友——
——但他是个怪物!
——那又如何?你们的关系向来不错,他何必加害老熟人呢?
——他玩弄邪恶的术法!怎么能让这种人留下?!
——那又怎么敢赶他走,难保他不会....?
............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看来反对的声音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哦,好样的,尼可。我在心里对他说道,总算有点儿胆气了。我再次张开嘴:——
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时候,它发话了:啰里八嗦的真麻烦,解决了罢。
哦,你可真是我的好下属。听起来真棒,杀了他,我最好的朋友,以及现在我唯一能够投靠的人?嗯,为什么不呢?
我只是替你感到不耐烦而已。
真有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没有“感觉”一说呢。
我亲爱的好伙计终于陷入了沉默。我在心里笑了笑,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尼可。你大可不必畏首畏尾,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顿了顿,我又补充道,“凭着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发誓。”
我的朋友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一定告诉过他情况。诸如“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你的旧友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之类的话。估计还说过“他一定会博你的同情,千万不能上当”、“不能顾念旧情”之类的。我适时地站起身来:“若你一定不肯的话,我也不逼你。这样好了,你我从此以后就当没认识过罢了。打扰了,那我也....不浪费你时间了。”然后我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微勾着背半拖不拖地拔腿向门口走去。
一,二....
“好吧,你可以留下来,”——三。噢,我的好尼可,真是从来不教人失望。“留在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暂时如此。”我看得出来,他略微有一点不安和紧张,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做对了。当然了,话说回来,他的话已出口,决定已然做成了。所以,是好是坏,也都无法更改了。落子无悔啊。
我无言地回转过头,走回屋内。经过他身边时,我低声说了句:“谢了,尼可。”然后就要回到位子上去坐下。
它不安分地躁动起来,嘲弄着我。演得还真像,你这小丑。
谢谢,我亲爱的好助手。没有你我一准儿办不到。
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我这句话里的讽刺没有,总之在我回敬了这么一句后,它便再度沉寂了下去。我简直能用思维嗅到那股幽怨。我扬了扬嘴角——反正别人也看不见,然后终于再度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该死,这张椅子可*****。又或许只是我在外奔波得太久了吧。
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为了避免尴尬的沉默场景,我得赶快开口:“那什么,我住地下室就行了,图个方便,你也不用太麻烦——眼下有个容身之地我就很满足了。”
“嗯。”他回答我的声音不大,并且尽量在不表露任何的情绪线索出来。不过,这招对我实在没什么用。好在我也不用再说什么了,随即靠上椅背,开始闭目小憩。
人们曾称我为奥瑞米苏斯之后最伟大的法师——考虑到这位是魔源的缔造者,以及旧世代最为传奇的英杰之一,我这也跟独步天下差不多了。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给我把刚才这段话忘掉。
没有回应。但这并不会使我感到诧异或是什么:这是命令,赶快。我再次在心里强调道。听见没有?
好吧,你这....跟着是小半段牢骚的污言秽语。我没有理会。我们之间的约定再清楚不过了——它必须绝对地屈服于我。没有例外,必须服从,无可违逆。
那可真是恭喜了。
我在心里向它笑笑:闭嘴,然后滚去候着。没叫你之前,一点儿也不准记住。
它阴沉地——好吧,至少我觉得是这样。不过,考虑到我和它彼此之间交流的方式和性质,这方面我应该是很有话语权的——回应了一声,便再度沉寂了下来。
我满意地微笑——你看,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合适的契约和条件,和恶魔打交道就是这么轻松。小菜一碟。我还在高等学院深造那会儿,看到过许多惨遭残害的可怜虫的例子。学院用这些可怜家伙的先例来恫吓和规劝我们恶魔不好对付,要远离云云。我当时就想,老天,世上怎有如此蠢货?这个的漏洞显而易见!还有格式写错跟甚至干脆连合约都没看清楚就签了的弱智!——上界诸神保佑,我们的商人团体里面没有这种猪脑子,否则当下脆弱的经贸体系非得再经历一次大崩溃不可。这些个智力低下的玩意,也真亏得他们的造诣居然还能够到足以同恶魔打交道的层次。要是这票没脑子的再多些,世界非得再毁灭一次不可。
我是说,当然了,如果遣词用句有哪怕一丁点儿微小的纰漏啊不当之类,你确实有可能....呃,被阴一手什么的。不过那就是当事人自己的问题了,不是么?而我,我是Gûl,天底下最厉害的法师,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二厉害的,甚至以后排第一也不是不可能。我是天才,是大师,自然无需担心区区这点小问题。
这个当儿,我听见我的朋友尼可走动了起来。我是没表现出一点动静,不过悄无声息地向他射出一个法术。他自是毫无察觉——好吧,我承认为此我的确感觉有点儿对不住他。不过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推心置腹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当真是一点儿不错。无论身处何时何处——大白天的市集,贵族宅邸的庭院,清晨的海边,市政机关里望不到头的等待,又抑或是在深夜里躺在公爵大人和他夫人的尊贵床榻上,只有两人,而公爵并不在家——不消说,以上这些场景我全都经历过,真的。
所以,简段截说,我又弹出了一个法术。它完美地飞向了我想要它去的方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非常好。魔法的一大要义就在于精准无误,细致入微。尤其当你用的法术是那种偏了一点半点就会造成大灾难的——比如烧焦房子,点燃干草堆,淹没村庄,把人变成青蛙,将石板炸成齑粉,又或者是,嗯,炸掉半个城堡——好吧,至少那件事之后没被算在我头上。
扯远了。况且,有些事我并不喜欢去回想。思维是具有连续性的,就像一根打了结的绳子,一个节点后面跟着另一个。激活它,好比点起一根用火药铺撒成的药线,再想拦下可不太容易——你得拼上老命使出吃奶力气一路狂奔到火头前边儿去截住了它,还得注意不能把火提前撩到更前面去了。否则的话,一旦这根线头拐进了某个你不愿开启的火药库....蹦!
让我们言归正传。我的朋友,尼若考斯——听名字你就知道,他并非正儿八经的精灵。尼可是个半精灵,身材不甚高大,但体格硬朗。他爸是个到处留情的淫游诗人,他老妈当年年少无知懵懂怀春,上了这个风流浪子的当,才怀上了他。不消说,家里面很快发现了这事,逼问出孩子是谁的种以后(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娘家人很快发动起来整个家族全力找到了他爹,从西法斯提安克的乡野不惜万里迢迢给他抓了回来,一代潇洒乐手兼大情圣就此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当了精灵族的赘婿。
——再说回尼可。和他爸不同,尼可为人忠厚老实,做的菜也是一绝。我们俩在学院里那会儿关系铁得要命,一起吃饭喝酒抄论文,整天混一块儿。
现在想想,那可真是快活的旧时光啊。
热情的msn2003 4-16 21:48 回复(1) 6楼. 我正回忆着学院时代的美好旧生活,不知怎么地,那本该早已被熄灭的火光从另一个角度又出现了,换了另一条路线,一个疾如闪电的拐弯后精准地命中了那座火药库:——
哦,对。我的心沉坠了下去,猛然缩紧又抽搐着,像一只被扔进浓盐水或是滚油锅里的软虫。是了,还有芮迪尔汶。
轰!
真该死。我不得不呼唤它:出来。
来了。有何吩咐?
看来恶魔的效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这样想着。一点小小的帮助,希望你不介意。我睁开眼,尼可家的客厅令人安心地出现在视野里。我从身上拿出水壶。给我把里面的水都变成上好又浓烈的酒。
我记得你说过不再喝酒——
——闭嘴,照办就是。我粗暴地打断了它。
好吧。你想要什么酒?
随便,越难入口越浓烈越好,——但要是这个世界上就有的,常人能喝的。跟恶魔打交道时多留几个心眼不嫌多。
已经做好了。
谢谢你。我半是随意半是讥讽地回道,然后拔开瓶塞,简直迫不及待。我去,好酒。真***香。我把瓶子举到嘴边,辛烈的酒水滚下喉咙。
还好我遮着脸。哪怕从舌头到腹内一道被这酒水灼得苦痛,我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正拧成一团。不怪我,这酒太狠了。我不得不大吐出一口气,喘息着缓一下。还好尼可已经不在边上了,否则说不准我这表现他看了会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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