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楼. 起来了,但就总觉得不大香,怕还是瘟猪肉。 可是又一想,瘟猪肉怎么可以吃得,那么还是泥坑子淹死的吧! 本来这泥坑子一年只淹死一两只猪,或两三口猪,有几年还连一个猪也没有淹死。至于居民们常吃淹死的猪肉,这可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真是龙王爷晓得。 虽然吃的自己说是泥坑子淹死的猪肉,但也有吃了病的,那吃病了的就大发议论说: “就是淹死的猪肉也不应该抬到市上去卖,死猪肉终究是不新鲜的,税局子是干什么的,让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卖起死猪肉来?” 那也是吃了死猪肉的,但是尚且没有病的人说: “话可也不能是那么说,一定是你疑心,你三心二意的吃下去还会好。你看我们也一样的吃了,可怎么没病?” 间或也有小孩子太不知时务,他说他妈不让他吃,说那是瘟猪肉。 这样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欢。大家都用眼睛瞪着他,说他: “瞎说,瞎说!” 有一次一个孩子说那猪肉一定是瘟猪肉,并且是当着母亲的面向邻人说的。 那邻人听了倒并没有坚决的表示什么,可是他的母亲的脸立刻就红了。伸出手去就打了那孩子。 那孩子很固执,仍是说: “是瘟猪肉吗!是瘟猪肉吗!” 母亲实在难为情起来,就拾起门旁的烧火的叉子,向着那孩子的肩膀就打了过去。于是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里去了。 一进门,炕沿上坐着外祖母,那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扑到外祖母的怀里说: “姥姥,你吃的不是瘟猪肉吗?我妈打我。” 外祖母对这打得可怜的孩子本想安慰一番,但是一抬头看见了同院的老李家的奶奶站在门口往里看。
雪中旷野 2007-12-25 回复 6楼. 于是外祖母就掀起孩子后衣襟来,用力地在孩子的屁股上哐哐地打起来,嘴里还说着: “谁让你这么一点你就胡说八道!” 一直打到李家的奶奶抱着孩子走了才算完事。 那孩子哭得一塌糊涂,什么“瘟猪肉”不“瘟猪肉”的,哭得也说不清了。 总共这泥坑子施给当地居民的福利有两条: 第一条:常常抬车抬马,淹鸡淹鸭,闹得非常热闹,可使居民说长道短,得以消遣。 第二条就是这猪肉的问题了,若没有这泥坑子,可怎么吃瘟猪肉呢?吃是可以吃的,但是可怎么说法呢?真正说是吃的瘟猪肉,岂不太不讲卫生了吗?有这泥坑子可就好办,可以使瘟猪变成淹猪,居民们买起肉来,第一经济,第二也不算什么不卫生。
雪中旷野 2007-12-25 回复 7楼. 二 东二道街除了大泥坑子这番盛举之外,再就没有什么了。 也不过是几家碾磨房,几家豆腐店,也有一两家机房,也许有一两家染布匹的染缸房,这个也不过是自己默默地在那里做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可以使别人开心的,也不能招来什么议论。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办理。 比方就是东二道街南头,那卖豆芽菜的王寡妇吧:她在房脊上插了一个很高的杆子,杆子头上挑着一个破筐。因为那杆子很高,差不多和龙王庙的铁马铃子一般高了。来了风,庙上的铃子格棱格棱地响。王寡妇的破筐子虽是它不会响,但是它也会东摇西摆地作着态。 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王寡妇一年一年地卖着豆芽菜,平静无事,过着安详的日子,忽然有一年夏天,她的独子到河边去洗澡,掉河淹死了。 这事情似乎轰动了一时,家传户晓,可是不久也就平静下去了。不但邻人、街坊,就是她的亲戚朋友也都把这回事情忘记了。 再说那王寡妇,虽然她从此以后就疯了,但她到底还晓得卖豆芽菜,她仍还是静静地活着,虽然偶尔她的菜被偷了,在大街上或是在庙台上狂哭一场,但一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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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雪中旷野 2007-12-25 回复 8楼. 三 再说那染缸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年青的学徒,为了争一个街头上的妇人,其中的一个把另一个按进染缸子给淹死了。死了的不说,就说那活着的也下了监狱,判了个无期徒刑。 但这也是不声不响地把事就解决了,过了三年二载,若有人提起那件事来,差不多就像人们讲着岳飞、秦桧似的,久远得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似的。 同时发生这件事情的染缸房,仍旧是在原址,甚或连那淹死人的大缸也许至今还在那儿使用着。从那染缸房发卖出来的布匹,仍旧是远近的乡镇都流通着。蓝色的布匹男人们做起棉裤棉袄,冬天穿它来抵御严寒。红色的布匹,则做成大红袍子,给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上,让她去做新娘子。 总之,除了染缸房子在某年某月某日死了一个人外,其余的世界,并没有因此而改动了一点。 再说那豆腐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伙计打仗,竟把拉磨的小驴的腿打断了。 因为它是驴子,不谈它也就罢了。只因为这驴子哭瞎了一个妇人的眼睛,(即打了驴子那人的母亲)所以不能不记上。 再说那造纸的纸房里边,把一个私生子活活饿死了。因为他是一个初生的孩子,算不了什么。也就不说他了。
雪中旷野 2007-12-25 回复 10楼. 五 东二道街上的扎彩铺,就扎的是这一些。一摆起来又威风、又好看,但那作坊里边是乱七八糟的,满地碎纸,秫杆棍子一大堆,破盒子、乱罐子、颜料瓶子、浆糊盆、细麻绳、粗麻绳……走起路来,会使人跌倒。那里边砍的砍、绑的绑,苍蝇也来回地飞着。 要做人,先做一个脸孔,糊好了,挂在墙上,男的女的,到用的时候,摘下一个来就用。给一个用秫杆捆好的人架子,穿上衣服,装上一个头就像人了。把一个瘦骨伶仃的用纸糊好的马架子,上边贴上用纸剪成的白毛,那就是一匹很漂亮的马了。 做这样的活计的,也不过是几个极粗糙极丑陋的人,他们虽懂得怎样打扮一个马童或是打扮一个车夫,怎样打扮一个妇人女子,但他们对他们自己是毫不加修饰的,长头发的、毛头发的、歪嘴的、歪眼的、赤足裸膝的,似乎使人不能相信,这么漂亮炫眼耀目,好像要活了的人似的,是出于他们之手。 他们吃的是粗菜、粗饭,穿的是破烂的衣服,睡觉则睡在车马、人、头之中。 他们这种生活,似乎也很苦的。但是一天一天的,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也就过着春夏秋冬,脱下单衣去,穿起棉衣来地过去了。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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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余下全文 雪中旷野 2007-12-25 回复 12楼. 七 过去了卖麻花的,后半天,也许又来了卖凉粉的,也是一在胡同口的这头喊,那头就听到了。 要买的拿着小瓦盆出去了。不买的坐在屋子一听这卖凉粉的一招呼,就知道是应烧晚饭的时候了。因为这凉粉一个整个的夏天都是在太阳偏西,他就来的,来得那么准,就像时钟一样,到了四五点钟他必来的。就像他卖凉粉专门到这一条胡同来卖似的。似乎在别的胡同里就没有为着多卖几家而耽误了这一定的时间。 卖凉粉的一过去了,一天也就快黑了。 打着拨浪鼓的货郎,一到太阳偏西,就再不进到小巷子里来,就连僻静的街他也不去了,他担着担子从大街口走回家去。 卖瓦盆的,也早都收市了。 拣绳头的,换破烂的也都回家去了。 只有卖豆腐的则又出来了。 晚饭时节,吃了小葱蘸大酱就已经很可口了,若外加上一块豆腐,那真是锦上添花,一定要多浪费两碗包米大云豆粥的。一吃就吃多了,那是很自然的,豆腐加上点辣椒油,再拌上点大酱,那是多么可口的东西;用筷子触了一点点豆腐,就能够吃下去半碗饭,再到豆腐上去触了一下,一碗饭就完了。因为豆腐而多吃两碗饭,并不算吃得多,没有吃过的人,不能够晓得其中的滋味的。 所以卖豆腐的人来了,男女老幼,全都欢迎。打开门来,笑盈盈的,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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