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大明洪武初年,峨嵋山下某个小镇,一个行脚郎中,正在背着药箱摇铃串巷给人看病......
此人年纪在五十上下,形容消瘦,无论寒暑都穿着一件青布长衫,蓄着几寸胡须,稍有些风霜之色,眉宇间总是锁着几分忧伤,但依稀可以看出此人年轻时应该是个英俊少年。他说自己姓章,是外来的,镇上的人都叫他章大夫。此人医术精湛,妙手仁心,看病收费很便宜,有时看见病人生活拮据还会不收钱,免费赠药。那些药大多都是自制的,药效奇佳,这些年已从阎王手上抢回过不少性命。
他从不谈起自己的过去,尤其是被问起他怎么还没个妻室时,他总会说:“怪我,年轻时不懂事,结果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然后便不再说下去。
然而,谁都不知道,他就是多年前曾于光明顶力挫六大派一战成名天下知的前明教教主张无忌!
除了白天看病,他几乎不出门,在镇外面一片竹林里搭了一间竹屋。晚上,除了制药,就是在门外摆张椅子,拿着一壶酒对着明月独自浇愁。
“终究,明月还是没能成为我俩的证人。哈哈...”他自嘲地笑了几下,然后就是两行清泪,一口苦酒。至于那个“俩”,指的自然是自己和峨嵋第四代掌门周芷若。听说她自当年一别之后就立刻昭告天下自己和宋青书是假夫妻,然后就一直守身如玉,连男弟子都不收,这些年也没下过峨嵋山,一直清心寡欲,一边教导弟子门人,一边参禅悟道。其实他张无忌自己也不敢上山,他没这个脸再见她。这个他亏欠一生的女子,这个不敢想起也绝不会忘记的女子,这个在自己心里真正当得起“刻骨铭心”四字的女子!他怎么会回到中原,又在峨眉山下隐姓埋名这么久?其实,在他和赵敏去蒙古退隐的第三年,两人已经有些不合了:一个沉稳木讷,温柔得有点软弱;一个活泼跳脱,果断但是不够仁慈。更重要的是:他虽然退隐,但仍是明教徒,除非回光明顶退教,否则仍需遵守圣火令教规,“凡有夫妻之实必须娶之,不得轻薄”。很不巧,他答应过周芷若:终生不与赵敏拜堂。所以,别看他们同床共枕,可从无夫妻之实,这也是赵敏最在意的。
中原,赵敏自然不肯放他回去,因为按他的性子,一回去就不会再来了,无论是明教、武当还是中原其他人都会留住他。尤其不能让他见到那个女掌门,否则旧情复燃只是时间问题,那自己抛家弃国换来的情郎就没了。
无忌自己,也深感当初糊涂至极,以至于现在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原来,他当初把“刻骨铭心”四字给错了人!那个人一直在峨眉金顶!可一切为时已晚,追悔已是徒劳,只能全部压在心底,难与外人道也!
而真正给他们俩的孽缘画上句号的还是明朝北伐的大将徐达和他的老搭档常遇春,这两个张无忌的故友和昔日部下。那年明军北伐大败王保保,赵敏为了不让父兄出事,就偷着去了一趟元军大营,给王保保送去了自己观察到的明军的情报,致使后来王保保成功反败为胜,打得明军大败,这也是“徐常组合”在整个北伐生涯中仅有的一次大败。事后张无忌自觉愧对明教和汉家百姓,第二天就留书出走,启程回到中原。自此两人“不及黄泉无相见”。
“苍天在上,鄙人张无忌在此泣血叩祷:愿周芷若再觅得如意郎君,余生幸福美满。愿鄙人来生能成为她面前一只木鱼任他敲打,赎我罪孽。”这句祷告夜夜都在不断重复。然后,又是一口苦酒入喉,随即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一口血来。他知道,这是蒙古草原的恶劣气候再加上常年的心理抑郁,又没有好好调养,时间一长就酿出病来了。毕竟他也是个肉体凡胎,哪会百病不侵?可他明明早年得过“蝶谷医仙胡青牛”真传,怎么一个“抑郁成疾”都摆不平呢?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一想起汉水舟中、光明顶上、荒岛明月、濠州婚堂等等这些或美好或惨痛的点滴,就痛断肝肠,就不愿留恋人世,就只想着早日去当“那只木鱼”,哪还会想要给自己治病?终于,这一天快到了。又过几年,张无忌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已无挽救可能,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为了给这份情一个了断,好让自己走得安心一点,更是希望在上奈何桥之前能见她一面。就委托一个以前的病人:一个给峨嵋派送菜的老农。让他把一件东西转交给峨眉周掌门:那块他们当年汉水结缘的手帕,看上去已经泛黄但仍旧十分干净完好,还被用檀香熏过。
这些年周芷若虽说是掌门,可一直是带发修行没有剃度出家,具体原因没人敢问,她自己也不愿说。日子原本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只要不想起他就一切平淡祥和。这天,一个女弟子说有个老农受人之托要把一件东西转交掌门。等到她见到那个老农,看到那块手帕,多年来静如止水的心瞬间如狂风怒涛般无法平静。他回来了!那个负心汉回来了!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她紧紧地攥着那块手帕,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悲伤。“快告诉我!”第二句音调和音量都瞬间提高不少,把在场所有人都惊着了。
那老农如实交代完了之后,周芷若再也坐不住了,驾起轻功螺旋九影,如疾风迅雷一般以最快速度往山下奔去,只是一闪就不见了。这些年勤加修炼九阴真经,论实力,如果单独再闯一次少林“金刚伏魔圈”,可以在二十招内就破阵,已是当今中原武林女侠第一人,实力仅次于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可是天知道这位“第一女侠”这一路掉了多少眼泪!第二天,她送他最后一程,入殓前,她把那块手帕又塞在他早已冰冷僵硬的手里。听人说他的遗愿是葬在一个能远眺峨眉金顶的地方。
她立在墓前,大家都走了,可她还在,她想再陪他说两句。只见他的墓碑上写着“章怀忧之墓”。“原来这是你的新化名,你是在躲谁?躲朱元璋还是躲我?你连死都要顶着个化名,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母骂你吗?”说着,就运起内力,把那块墓碑一手拔起,又把另一块刻着他真名的墓碑插在原位。上面刻着“先夫张无忌之墓,妻张门周氏芷若泣立。Xx年x月x日”。“这样,你能好过点了吧。”然后,她席地而坐,一边说话,一边给他烧纸钱,还从袖子里拿出一朵白花插在鬓边。“其实经历之前的那些之后我早就已经看懂了你这个人:你并非负心薄幸,只是仁慈到了软弱的地步罢了。对你三分好的人,你总要还他七分甚至十分。更何况是四个对你许以芳心的女子?!你谁都不想伤害,总要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宁可只亏了自己。我明白,要让你真正收心,守一人过一生,就必须先让你了悟一些事,你太糊涂了!我那时的预计,十年八年总够了吧。我之所以不许你和赵敏拜堂,是不想让她用婚姻把你锁死,等时间到了,你也就有答案了,到时你选谁我都会接受。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你,哪用得着十年八年?你...只用了...三年,可足足...独自...痛了...二十多年!”说着,又是一串珠泪撒入黄土。“你还是那个性子,宁可独自受伤也不想亏待他人,你就不能勇敢点,上峨嵋找我说清楚?!害我白等了这么久!!!你...原来...一直...单纯得...像个孩子!你...也把我看得太狭隘了!我哪有这么小心眼会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