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几个女人的爱如何甄别
第一章 魔石中的秘密
1
我买了一本书。
我已经很久没买过书了,我为什么要买这本书,是不是看中了书名。
是的,《最后的爱情》,这可能会吸引一些人的注意,但在我的眼里未免过于远久,最后的爱情,这跟我有什么兴趣。
自从和小丽分手后,我一直情绪低落,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每天去武术学校练练拳脚,回到家常常一人呆坐,无精打采,无聊极了。
书买了,我没有把它扔在一边,毕竟花了钱,我还是靠在床上看了几页,错字太多,简直看不下去。我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我有点夸张的被激怒。已经一年多了,我过着平淡的日子,几乎忘了愤怒是什么感觉了。我从床上跳起来,抓起书找那个书店去,找那个书店干什么,我一时还没想好。
- “我是在你这里买的书,书里还夹着你收款时给的小票。”我说着把书翻动一遍,很快找到那张小票。
她还是把那张收款小票接过去,看了看,忽然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接着又笑了。
“这收款时间不对,怎么是50年前。”她又笑着补充说,“也许是我们的收银机有毛病,打印错了,但是我保证,我们这里真的没有这种书。”她认真的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拿错了,你把在我们这里买的书拿来我给你换。”
这回该我仔细看那张小票了,那上面应该有书名。
“你看,”我对那女孩子说,“这小票上不是写着《最后的爱情》你怎么说你们这里没有这种书。”
那女孩子翻了几页书,对我说:“你刚才是说错字太多?”
“怎么,你还不信,”我把书接过来翻到第一章,我就是从那里开始看的,我总共也没看几页。
书中连一个错字也没有,真的没有。女孩子微笑着,但不是对我,她已经朝向另一位顾客。
我没说什么,夹着书离开了书店。2
我又失眠了,有人说这是抑郁症的先兆,开始我不信,现在有点信了。睡不着,听觉就极好,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楼上的住户好像半夜在收拾屋子。我听着:这是在拖地板,这是在搬桌子,接着是一声闷响,像个钢球跌落在楼板上,轰轰隆隆滚到房间的一角。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愁,耐心的等待楼上的那位累了歇了我好睡觉。我看看表,午夜两点三刻,正是别人睡得正香时,我,还有楼上那位,却精神头十足。我想强迫自己睡觉,可此时我的大脑中似乎有一千个兴奋点在狂舞。我一跃而起,打开床边小桌上的台灯,既然睡不成,那就看看书。有本书就在我手边,拿起看,就是那本可恶的《最后的爱情》。我打开书,先看看那些错字在不在。错字消失了,真的,连一个错字也没留。我有点扫兴,对错字的离去甚至有点惋惜。没有了错字我还要这本书干什么,我不想看什么爱情,对我这个失眠者来说,错字更能使我心境平和。老人当了真,开始详细的向我介绍,说他的宝贝在市里某次鉴宝大会上得了奖,证书他一直珍藏。老人看我对他获得荣誉有些迟钝,就特意把嘴向我耳边凑来低声告知:“专家当场宣布,我的宝贝市场价六十万,以后还要增值,还要值更多的钱。”
我故意睁大了左眼,希望能充分表现出我的吃惊和艳羡,心里却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下楼去。
然而老人大脑中的兴奋点已经被我激活,他拉着我非要让我看看他的宝贝。准确说是让我看看他那宝贝价值六十万的证书。
老人让我进屋去,我只走进门去二尺左右,然后礼貌的把门在身后关好。我站在门边看着老人在房里翻动抽屉,打开冰箱,拉开柜门,卷起褥子,使劲从床下拉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大纸箱子。
“真不巧,”老人忙得脸通红,带着点歉意对我说。
我高兴的像个孩子,连说:“不要紧,没关系。”转身拉开门就走。我总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幻觉纠缠着我。这回我又莫明其妙的得到了一本怪书,一本什么最后的爱情,书店不承认我是从那里买的,那是从何处来的?失而复得的错字,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我爱你。那是谁,那么熟悉,在哪儿,是谁,跟我那么说,没错,真的,我只是想不出来了。
我的头脑是出了毛病,走在街上,我有时像失忆者一样在寻找:我在这里找到一些语言,我在那里截取一些动作,有时凑巧还能碰上几丝微笑。在特定场合我能看到美,在专门的处所我能听到歌,在拥挤的车厢里我能特别敏感的嗅到一些特别的气味。我喜欢看一小片特意被圈好的绿油油的小草,也爱看一只在垃圾箱旁跑过的小猫。但我不爱看那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的人,看他们也就像看到了我,我不由得跟着他们一样急匆匆的走,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我很难向您介绍我表姐的年龄,因为她在家和在公众场合看起来年龄相差十岁还多。我到她家去,每回总会感到她好像又老了一点。
去她家,我都是在卧室见到她,我们是亲戚,她没必要在我面前遮掩她卧室的杂乱。除了我,别人是不准走进她的卧室。
她躺在床上,正忙,对我的到来只是点了下头,这不是缘于礼貌,而是指示我下一步应该如何,其实她完全用不着费神,我已习惯了那把好像专门为我准备的椅子。那是我在她屋里固定的坐位,我坐在那里不大碍事,也不大挡路。
我把椅子上的袜子和手绢扔到柜子上,把一只毛绒拖鞋放到椅子下,然后在椅子上坐好,像一只刚犯过小错的猫咪,静等着表姐的教导。表姐这时一手拿着一部手机,左右开弓相互交错,她好像在向一百个人问候,又好像为一百个人作出答复,她要对一百个人诉苦,同时还要朝一百个人开怀大笑。为了配合语言的需要,表姐脸上的表情也迅速变化,比戏台上的变脸还要干净利索。
我老老实实坐直身子,微微低下头,我的视线看到的是她伸给我的两只脚。我就这样坐着,等着,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屋里至少有两种香水味,还有香皂洗衣粉厨厕灵的气味。窗户关着,嫩绿色的窗帘一垂到地,光线透过窗帘在床边落脚,却不知为何成了土黄色。我很想看一下墙上的钟表,我知道在身后就有,我没有这么作,我知道表姐见了会说:“你看时间干什么,刚来就急着要走。你有什么事,整天游手好闲,正事不干,我就知道你……”
在我父母回乡下后,她俨然成了我父母的代言人。不过我还是很珍惜她对我的斥责,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的为我好。表姐有位女友叫谭菁,她是表姐的绝对崇拜者,她在表姐的指点下买股票 ,听说这几年赚了不少。而表姐这几年在股票上赔了不少。我总怀疑,是不是表姐赔的钱都到了谭菁手里。好在表姐有生意,还有个公司,赚钱不少,股票上赔的钱也都能补上。
“你跟小丽分手也有好些年了,也该找个女友了。”表姐放下她的手机终于可以面对我,“你娘给我打电话说了几次,让我帮你找一个,你看谭菁行么,你要愿意我给你问问。”
我痛快的答应了。可能的事需要拒绝,不可能的事顺从更好。我见过谭菁几次,她对我非常冷淡,连正眼都不看我。可是谭菁居然同意与我见面。这绝对和她崇拜我表姐没有一点关系。那是因为什么呢?我和谭菁第一次约会是早上八点在某公交站旁,见了面互相点头去了家小餐厅,在一张靠窗的小桌边相对而坐,一人要了一杯饮料。据表姐说,谭菁对我很了解,我呢,对谭菁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比我小两岁,是个什么自由职业者。
我们交谈很简单,简单得离奇。
谭菁平静的对我说:“我只结婚不离婚。”
我眼瞪老大,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接着说:“我想生五个宝宝,希望都是女孩。”
我看她那意思不像是开玩笑。
她又说:“给你十天考虑,如果你愿意,十天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然后去拍照,去登记结婚。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来。”她说完招呼女服务员买单。
她站起要走,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这时才醒悟,这次约会我还没说什么呢。我急着问:“你看上我什么了?”
她淡淡的说了句:“你是男人。”
我明白,她所说的“男人”不是指的性别。你是男人,你是我的男人,和你是我的老公没有区别。4
在这十天中,我干了一件蠢事。
我在楼下碰上那位和蔼的老者,他向我微笑点头。我应该说点什么,说什么呢?不知何故,自从有了那本错字连篇的怪书,我突然不会与人交流了,我常常说出话来也是错字百出,真的好奇怪。
“您的石头很不错。”我把想好的一句话说出,然后又快速的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一遍,确信没有错字,才放心的又对老人附加了一点微笑。
“石头?”老者疑惑的看着我,“你是指我那宝物?”
我还是说错了字。石头是大家背着老者对他宝物的称呼,我立刻把残余的笑收起,非常严肃的对老者说:“我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对不起。我指的就是您的那个宝物。那真是个宝物,价值连城,如果您肯割爱的话,能不能让给我,我愿出一万元买下。”
老者脸上现出了惊讶、激动、喜悦、困惑、怀疑、愤怒……晚上我又失眠了,我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楼上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太静了,静得让人受不了,静得让人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想起老者早上走时那煞白的脸色,禁不住老往坏处想。我看着天花板在心里说:出点声吧,只出一声,小小的一声就行。我等着,反正也睡不着,我打开台灯耐心的等着,顺手抓起一本书,是那本《最后的爱情》。不对,我记得清清楚楚,白天我明明把书从窗户扔出去了。
天刚亮,老者就来敲门,他脸通红,手激动的有些颤抖,“我决定了,”他说,“我把宝物让给你。你是说一万元?”
“是的,是的。”我笑了,一夜的担心自责都化为乌有。
“我上楼把宝物给你拿来。”老者扭身就走,没走几步回过头说,“一万元啊。”
“我马上去银行取钱。”我加重语气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