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楼. 我在楼上敲开了门,见到了他,这是一位空巢老人。他中等个,大脸盘,年轻时一定胖过。现不如前,他眼角和两腮的皮肤下垂,透出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暮色。
“您晚上有时睡不着么?”我问。
他嘴微张,不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兴师问罪的冲动早不知到哪儿去了,我甚至后悔上楼敲了这扇门。我说:“我听说您有个宝贝……很不错……很好,很好……”
老人眼角的笑容开始散开,这使他的脸让人看着很亲切。
岭南竹溪客 2022-12-1 回复 12楼. 我是听人说的,老人有个宝贝,也可以说是老人利用一切机会向一切熟悉的人,半熟悉的人和陌生的人谈起他的宝贝。如果想和老人说话,那只要提起他的宝贝就有了话题。不过凭心而论,多数人对老人只是客气,没有谁对老人的宝贝感兴趣。
我也是这样,为了表示有礼貌随口说了句:“您那宝贝,好,很好,很好……”
我对不太熟悉的人常这么说:“好,好……”以此表示礼貌。
岭南竹溪客 2022-12-2 回复 13楼. 老人当了真,开始详细的向我介绍,说他的宝贝在市里某次鉴宝大会上得了奖,证书他一直珍藏。老人看我对他获得荣誉有些迟钝,就特意把嘴向我耳边凑来低声告知:“专家当场宣布,我的宝贝市场价六十万,以后还要增值,还要值更多的钱。”
我故意睁大了左眼,希望能充分表现出我的吃惊和艳羡,心里却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下楼去。
然而老人大脑中的兴奋点已经被我激活,他拉着我非要让我看看他的宝贝。准确说是让我看看他那宝贝价值六十万的证书。
老人让我进屋去,我只走进门去二尺左右,然后礼貌的把门在身后关好。我站在门边看着老人在房里翻动抽屉,打开冰箱,拉开柜门,卷起褥子,使劲从床下拉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大纸箱子。
“真不巧,”老人忙得脸通红,带着点歉意对我说。
我高兴的像个孩子,连说:“不要紧,没关系。”转身拉开门就走。
岭南竹溪客 2022-12-3 回复 14楼. 后来听邻居说,老人准备去京城,去参加一次更高一级的鉴定大会。老人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梦想着那鲜花如海,掌声如潮……
老人有个儿子,很少来。那儿子对老人的那件宝贝连正眼都不瞧。“也不知从哪个地滩上,花了好几百买了一块石头。现在小地滩上好些东西都是假的。”老人的儿子对外人就这么说。
可是老人在努力,在向所有遇到的人,包括熟悉的人,不太熟悉的人,初次见面的人,不厌其烦的说他的宝贝,抓住一丁点机会在跟人讲述,在微笑。我理解老人,那宝贝让老人在大家面前有了存在感,那虚幻般的鉴宝大会使老人有了一个很美的未来。
岭南竹溪客 2022-12-4 回复 15楼. 我对老人的执著有了好感。人还是有个追求有个希望比较好,即使这个追求这个希望不那么高大,但总比没有好。我就缺少老人这一点。我把什么都看得太透,也就干什么都没意思了。
晚上天花板上的声音又出现了,老人是不是还在寻找他的鉴宝证书?我原谅了老人,对天花板上的声音没再那么心烦,我靠在被子上念着错字满页的最后的爱情,居然在天花板上的交响乐中睡着了。
这真是件好事情,我还能摆脱烦躁的心情,让自己静下来,我对自己多了点自信。
岭南竹溪客 2022-12-5 回复 16楼. 3
我每天要到表姐那里去一次,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我父母几年前回了乡下老家,我想跟他们一起回去,他们不同意,说太丢人。当初我考上大学离村进城,全家骄傲,现在又回到村里,那当初又何必考大学。表姐一家也都回村去了,两家合伙办了个养牛场,听说年收入不少。表姐没跟他们去,她在城里有生意,正在发展时期。表姐接受了我父母的委托,每天都在关心我,尽管这种关心让我厌烦,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她的,因为她是我的亲人,只有亲人才有这种关心。
岭南竹溪客 2022-12-6 回复 17楼. 走在街上,我是人流中的一员,但在我看来,别人不在乎我的存在,我也不在乎别人如何,我与别人无关。我变得越来越孤独,以前我不是这样子。现在我偶尔也和其他人交往,但每次都要通过钱的牵线,换句话说,我只有买东西时才和他人互为需要。我也恨自己这种消极的心态,我应该找个事做,我试过几次想重新找个工作,我还年轻,才27岁,我要找个工作,干什么都行。我不是为了工资,不是为了钱,人总要找点正经事作,有点事忙着才能融入到社会人群中去。
岭南竹溪客 2022-12-7 回复 18楼. 我总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幻觉纠缠着我。这回我又莫明其妙的得到了一本怪书,一本什么最后的爱情,书店不承认我是从那里买的,那是从何处来的?失而复得的错字,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我爱你。那是谁,那么熟悉,在哪儿,是谁,跟我那么说,没错,真的,我只是想不出来了。
我的头脑是出了毛病,走在街上,我有时像失忆者一样在寻找:我在这里找到一些语言,我在那里截取一些动作,有时凑巧还能碰上几丝微笑。在特定场合我能看到美,在专门的处所我能听到歌,在拥挤的车厢里我能特别敏感的嗅到一些特别的气味。我喜欢看一小片特意被圈好的绿油油的小草,也爱看一只在垃圾箱旁跑过的小猫。但我不爱看那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的人,看他们也就像看到了我,我不由得跟着他们一样急匆匆的走,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
岭南竹溪客 2022-12-8 回复 20楼. 我很难向您介绍我表姐的年龄,因为她在家和在公众场合看起来年龄相差十岁还多。我到她家去,每回总会感到她好像又老了一点。
去她家,我都是在卧室见到她,我们是亲戚,她没必要在我面前遮掩她卧室的杂乱。除了我,别人是不准走进她的卧室。
她躺在床上,正忙,对我的到来只是点了下头,这不是缘于礼貌,而是指示我下一步应该如何,其实她完全用不着费神,我已习惯了那把好像专门为我准备的椅子。那是我在她屋里固定的坐位,我坐在那里不大碍事,也不大挡路。
我把椅子上的袜子和手绢扔到柜子上,把一只毛绒拖鞋放到椅子下,然后在椅子上坐好,像一只刚犯过小错的猫咪,静等着表姐的教导。
岭南竹溪客 2022-12-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