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楼. 平时几乎没人会去,堆放着的都是过时淘汰的机器。你觉得呢?”
“布……加……勒……”密涅瓦正仔仔细细“写”着,没有回答狱寺的提问,到最后,将纸张小心翼翼对折,又拿过材料袋,将信笺摆放妥帖,拿过桌上的蜡烛,谨慎地将蜡油均匀滴在封口,又将纸袋翻过来,于正面一板一眼滴上七滴蜡烛油,这才放下烛台,隔着昏暗的烛光,扣着纸袋轻轻一吻,宛若母亲将刚哺乳完的婴孩放回摇篮之前所做的那般轻柔,却不刻意。
“能麻烦您送到老威廉铁匠铺吗?”
“嗯?……啊?”鲁道夫有点懵,他机械地接过纸袋,扭头望着二少爷。
狱寺挥挥手,眼睛没离开房间门口。
鲁道夫这才将纸袋揣进怀里,快步走了出去。狱寺追了上去,扒住门框正想嘱咐鲁道夫注意安全,却撞进一对肉乎乎的胸脯中,吓得他倒吸了好几大口气。
“利……利奥……?”
温妮惊讶地望着胸前的那丛灰发,脸颊泛起丝丝红晕。
“啊……对,对不起,子爵夫人……”狱寺的脸比烂番茄都红,他慌忙退了几步,转身捂住脸的下半部,不断捏着鼻子。密涅瓦见了,不由得噗哧笑出声来。
“我把晚餐带来了……厅里只有两位客人,听说你在佣人房,我就来陪陪你。”温妮说着,朝着身后的琳达微微一笑。琳达非常尴尬,她将推车缓缓挪到桌旁,心虚地望了眼二少爷,然后将食物按顺序摆放上桌。
“哦,是这样。我问了琳达,您也是知道的,利奥,琳达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没办法拒绝我的提问。”
狱寺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权当应答。
密涅瓦这才止住笑,毕恭毕敬站起身来,行了个典型的平位礼,“您好,夫人。是我给您与您丈夫造成了这种困扰……”
“不不不,你误会了,误会了。”狱寺赶忙打断了密涅瓦的话,闷声闷气道:“这位是海凡纳子爵夫人,我兄长的妻子。”
“哈伊!”密涅瓦脸都白了,她赶忙不住鞠躬道歉,“真是很对不起!是我太冒昧!”
“呵呵,您太风趣了。”温妮遮着嘴轻声笑道,“请问,您是……”
“啊,是我在下班途中发现的,她晕倒在路旁,就带回来了。后天一早就离开。”狱寺这才转回身,将密涅瓦与温妮的视线隔断,“她是我母族的一位远方亲戚。”
“是这样啊。那伸出援手,也是利奥你应该做的呢。”温妮说着,将扣在餐盘上的西餐盖揭去,顺道将狱寺那份晚餐恭敬地放到桌上。“一定是饿了吧,快吃吧。”
“这些事,让佣人们做就行了,子爵夫人。”狱寺虽这么说,可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眼睛不住往天花板上看。“哥哥今晚不回来吗?”
“听说,是邻国女伯爵,与王太子的订婚舞会。寇特每次去都城,都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哦,谢谢。”温妮接过琳达递来的刀叉,轻柔道谢。她又转向密涅瓦,身子前倾,细声问道:“小姐,您也一起用餐吧,我让厨房多做了一些……”
“不不不,我已经吃过了。”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密涅瓦不失时机地打了个不轻不响的饱嗝,如此突如其来甚至来不及掩嘴,这再次逗乐了子爵夫人。“那个……不打扰二位用餐了,我想出去走走……”
“外面天已经……”
“好的。您这次住的时日短,不能陪您在威尔玛斯特四处转转,深表遗憾。但庄园的景色,还是不错的,仆人们打理得勤快。琳达,陪这位小姐四处走走吧。”
子爵夫人打断了狱寺的话,顺带望着狱寺那伸出的手,垂眼不语。
待到房内只剩下子爵夫人与狱寺,气氛似乎骤然凝固起来。狱寺只是闷头吃着,一言不发。
“寇特这次带了不少钱去的。”如夜岚拂面,子爵夫人的低声叹惋让狱寺浑身一颤。“怕是,又会去赌钱吧。”
“啊。”狱寺随口应着。
“半年前,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寇特他……在合法赌场里输了七十多万克朗,得亏我的嫁妆丰厚,替他偿还了。”温妮说到此处,眼神更为黯然。
狱寺不由得放下了叉子,匆忙咽下食物,试探性地问道:“那……老头他知道吗?”
温妮点点头,声音又低落了几分,“虽说没人告诉他,可追债人都造访庄园了,侯爵能没察觉吗?”
“这么直接?上门要债?”
“前面纹有倒黑桃图案的浅蓝衬衫,靛色背带裤与黑桃样领结。这装束,侯爵一看便知,是‘黑曜’的追债人。”
疲惫的车队在洛朗城外停驻。车夫们聚集在一旁围坐于篝火旁喝酒唱曲,稍许祛走迷离清冷的旧大陆雾寒;弗兰和M.M早已睡下,柿本借着不算亮堂的火光修补道具,城岛则抱着狮子睡着了。
“团长。刻意绕道洛朗,是为了……?”巴兹在前头拎着煤油灯,不紧不慢走着。而他身后,靛色长发的魔术师正在奇奇与唧唧的左右拱卫下徐徐前行。
“我们到了。”四人杂乱的脚步声随着团长沉郁的嗓音同时停下。巴兹将煤油灯拎高,仔细察看着眼前那黑黢黢或耸立或倾圮的物件。
圣洛朗孤儿院……的遗址。十八年前那场举世闻名的大火,将孤儿院里里外外林林总总尽数吞噬。而后不久,大教堂在孤儿院不远处拔地而起,斥资修建教堂的金主,正是洛朗这片土地的领主,维肯苏坦家族。
然而眼下,大教堂也早已不见踪迹,连带修建大教堂的人在内,仿佛未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那般。焦黑的土地,历经十八年的风雨都未能褪去丝毫瘆人的色彩,连带那摇摇欲坠的石拱与砖墙,乃至原先喷泉顶端的汉白玉丘比特,都一成不变地裸露在外,对于这块土地上的创伤毫无掩饰之意;更像是显而易见的陷阱,所期许的,是某个人,某些人的盘中餐。
巴兹想要更为靠近一些,却被靛色手套抓住了肩膀。他扭头望去,一滴血泪从六道深邃的右眼中翻滚而出。
“团长,不要太过悲伤。”
“Kufufu……你想多了。我只是,忽然想要回来看看罢了。死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过去的事,也不会再重复,只是……”六道擦着巴兹走到最前面,顺手捏住煤油灯的提绳,“有因,必有果。”
“……”巴兹沉默了。他顺从地松开手,让六道拿过油灯。忽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从靴中拔出匕首,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转身。奇奇与唧唧也扭动身体挡在六道跟前。
“什么人!”
瓦砾被翻开的声响。
巴兹感觉毛骨悚然,握着匕首的手在不断发抖。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亡灵?
瘦小的黑影从遍地杂乱中鬼魅浮现而出。
是个孩子。
巴兹稍稍放松了警惕,他扭过头,却猛然发觉团长周身正散发着不祥的雾炎。
“希……希克斯大师……”
蚊蚋般的孩童嗓音,说出口的是索斯克语。他显然非常胆怯,扒住严重倾斜的石柱不肯放手。
“哦呀,是我。你……认识我?”
“是……有人告诉我,你会……”
“谁?!”六道说着,靠近一步,高涨的炎压将孩童逼迫倒地。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对方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与此同时,被紧攥于手中依然皱成一团的纸片掉落下来。六道歪歪头,示意巴兹稍稍安慰那个孩子,便弯下腰,想要伸手捡拾。
纸片却在此刻自行燃起火来。
紫色的,云炎。
六道当机立断,伸手释放火焰,将云炎压制,又抓起纸片,细细端详起来。
“团长,这孩子怕是被人故意丢在这里的。”巴兹边说边不动声色收起了匕首,“容我检查一下他的死气炎反应。”
“是这样呢。”纸张被再次捏进靛色手套中,“看来,我的‘情人’里,也有喜欢如此拐弯抹角的人呢。故弄玄虚至此,我反而不得不见她了。奇奇,速度回营地,骑匹快马来,我要单独跟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