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直树把家裏的门推开，就看见原本都倚在门边偷听的家长们个个闪到一边，江爸爸第一时间蹲下，拿起鞋柜上的鞋撑，在检查著什麼，不料闪烁的眼神还是跟直树锐利的眼对上了，害他心漏了一拍，只能强装镇定地开口：
“喔，直树湘琴，你们回来啦？”
“是啊~~那麼快就回来咯？”江妈妈扶著丈夫的肩膀站著，假装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像讨论天气一样问著。
“呵呵，呵呵……”袁爸爸则用空著的手掌在擦鞋柜上的灰尘，实在想不到能说些什麼，见女儿看著自己好像很奇怪似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这鞋柜好脏，爸爸在擦啦。”
这可踩到江妈妈的神经了，原本她今天的神经就比较敏感：“什麼啊？？我每天都有在打扫，连灰尘都不可能有，哪里可能会脏？！”
“呃……那个……我”袁爸爸只能对她挤眉弄眼地求饶。
看著怪怪的大家，以及这时候刚好从楼梯那边探头出来看他们的裕树，裕树居然会心虚地把头缩回去，害在他墙壁背后直呕：我到底在做什麼蠢事啊？！就直接出现就好啦！
湘琴像是忽然明白刚刚直树对她说的话的意思了：嗯，她确实有很多竞争者。
直树无视大家惯常的表现，一边脱鞋子一边朝屋裏张望，只是奇怪居然没看见预期中会看见的姓名大字帖和红色的祝贺横幅，还有经常都可以听见的礼炮声之类的。他的“正常”与家长们的“奇怪”一向是最大的反差，哪怕他们的目光再期待，他也依然波澜不惊：
“不过就是去验个孕，会需要多长时间啊？”
“喔……也对。”
“也对。”
“也是啦，呵呵。”三位家长同时乾笑起来，但还是江妈妈比较勇：
“那……结果呢？结果怎样啊？”她强装镇定地再次用手整理著头发，但其实她的心灵是最容易受伤的。
“就……”
“等一下！！！！！”江妈妈忽然尖叫起来，吓得大家僵在那裏。知道自己的失态，她再次尴尬地笑著：“不是啦，呵呵……”她只是真的不想期望落空，因为这两个人已经结婚六年了！她也失望了六年……
“哥哥还是不要说好了，来！湘琴，过来妈妈这边~”她拉著湘琴弯下身，轻声地询问：“怎麼样？”好像不想让直树听见她的紧张。
“什麼怎麼样？”刚刚被江妈妈这麼一尖叫，湘琴都忘记大家为什麼站在玄关这裏了。
“就是，就是那个啊~检验结果怎麼样了？”
“喔！呵呵，就……”湘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但她的表情很好读懂，江妈妈已经明白了：
“有了对不对？！”她欢呼著，众人悄悄看向哥哥，发现他没有否认。
江爸爸和袁爸爸同时抱著对方欢呼起来：“有了！有了！！”
“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吗？我真的要当叔叔了？”这次应该不会错了，裕树终於也按捺不住，从楼梯背后走出来，好美抱著小可爱，也跟在后头。
“好美你来啦？”湘琴跟这未来妯娌打著招呼，后者显然也因为江家的喜事而高兴，特地一早过来听第一手消息。
在大家最兴奋的时候，直树的声音一向最冷静：“奇怪，你们今天什麼都没弄啊？”他一边说一边往客厅裏走去。
众人还沉浸在刚确认消息的兴奋当中，根本没发现直树已经走进大厅，只有好美用手肘碰著裕树的手，一直在给他提示。
裕树很快就明白了，但已经阻止不了：“哥，你别……”
太迟了，直树眉头已经拧得死紧，这次他们把姓名的大字贴都放在了沙发背上，所以才不容易被发现。但当他再次看见大树、柔晴、春雄等名字的时候，他就开始头痛了。
称得上白目的江妈妈根本不理会直树的不满，趁热打铁地张罗著裕树和好美把早就准备好的“江家大媳妇喜得宝贝”红色横幅拿出去悬挂：“快，快，快到外面挂起来，然后拿上这些喜糖请邻居们分享喜气！”她居然从鞋柜裏拿出一盘糖果，原来早有准备：
“哎呀，我们要赶快把刚刚想好的名字挂到墙上，让哥哥好好选一选啊~~”
“对对对！”江爸爸第一时间把自己写好的名字贴在墙上，害江妈妈颇有微言：
“爸爸你怎麼能这麼自私咧？都只贴自己的，我的都不帮忙贴一下。”
江爸爸挑眉：“现在我们可是不在同一条阵线上，所以……”
“对，还有我的，借过。”袁爸爸打断

【第九节】
湘琴上到房间以后，直树已经穿上浴袍，头发也早就擦干，而且正在喝桌子上的糖水：
“终於肯上来啦？”可是连他都不自觉，这话居然有淡淡的醋味。他只瞟了她的笑脸一眼，继续吃自己手中的糖水，还不忘调侃：“爸妈他们也够夸张，孩子才五周大，而且才刚确认第一天，哪来的那麼多精力啊？”连天才也不自觉，自己的话开始变多了，但都只在老婆面前喔。
“是啊，”湘琴过去抱老公的脖子，完全不在乎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他们不是一直在讨论这个名字吗？但为什麼还有时间买那麼多婴儿用品呢？”
“那是几年前他们搞乌龙，以为你怀孕的时候就买好的啦，你都不记得了喔？”直树吞下最后一口糖水。
湘琴放开老公的脖子一些，像是恍然大悟：“对喔！怪不得我觉得那些玩具那麼眼熟……”
“不管你了，我要睡觉。”直树放下碗，不忘评价一句：“今天的糖水还蛮特别的，有点苦味，但还是太甜了，你应该在楼下都吃了吧？”
“糖水？”湘琴看向桌子上已经空了的碗，惊叫了一声：“啊！直树！你把这些糖水都吃了喔？？”
“是啊，有什麼问题？”他已经盖上粉红色蕾丝被子，并舒服地躺下了。
湘琴惊慌地看著一派怡然的他：“可是……这是爸爸说专门弄给孕妇吃的……补品耶……”
“什麼？！”
原来天才也是会摆乌龙的。
不过，他果然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喔，花园啊，我们花园很大，而且老头子很喜欢花，他会经常跟狗儿在花园裏玩啦！”老妇人笑著。
老人家也笑了：“是啊，呵呵，呵呵。”穿著汗衫背心+黝黑皮肤，在屋内也戴著农夫冒，真的是一个很有……乡村气息的慈祥老人。
好美看了看裕树，明白他的担忧。
裕树最后犹豫了一下，终於壮士扼腕地牵起好美的手，站起来，朝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个恭：“那小可爱以后就拜托两位了！”
好美只能赶紧跟著鞠躬，并紧张地附和道：“拜托了！”其实她能感觉裕树牵著她的手，很紧。
他不舍得，她知道。
“哎呦~客气什麼啦？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啦！”
“很晚了，那我们先走了！再见！”裕树说完，就急急地拖好美离开，他要在自己后悔前就离开这裏。
只有好美忍不住还回头看了小可爱一眼。
虽然裕树的动作很快，转眼就已经走出门口，但小可爱见主人要走，当然也没耽搁地起身跟了上去。好美见状即呼叫：“它要跟我们走，怎麼办？”
裕树虽然没有回头，但也同时听见两位老人家的呼喊：“喂！可爱狗儿！！”
裕树闭著眼睛开始往前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好美一边跑一边还看背后跟著他们一起跑的小可爱，它很笨重，年纪也很大了，却还是跑得那麼拼命，甚至一直在吠，似乎在控诉：主人，等等我啊！
好美哭了，一边跑一边擦眼泪。
直到跑到马路边，裕树截到一辆计程车，跳了上去：“快！”他把好美也拉了进来，马上说：“请快点开车！谢谢！”他紧张地一直看著前头，完全不敢看后面。
只有好美一直回头看，看著车后头一直跑的小可爱，对它的拼命感到内疚。但它怎麼可能快得过车子呢？好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它离车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终於看不见它为止……

【第十三节】
“怎麼还没睡？”直树洗完澡出来，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发现背对著自己的湘琴在梳妆台前看著什麼，然后他直接往床上坐去：“你居然在看书？什麼书？”
太奇怪了！而且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没有啦，这是妈妈买给我的育婴书啊，我正在研究。”
“那研究出来结果没？”有时候直树还蛮幽默的，但有点冷。
“嗯……”湘琴转头看了看小茶几上摆著的十几本书，不得不说实话：“还在研究……”可是她真的要看完那麼多本书吗？那这样不是比考护士执照要看的书还多？？
随著湘琴的视线，直树也发现了：“哇，那你加油咯。”他居然……也会说风凉话。
“讲这样！”湘琴合起手中的书，回头扁嘴看向床上已经拿起一本杂志在翻阅的老公，有点心裏不平衡：“你以为你是宝宝的爸爸可以不看吗？妈妈说了，要我跟哥、哥、一、起、看。”她特别强调“一起”几个字。
但直树似乎并不感冒：“是吗？那你先看，看完再给我看吧。”反正他也没看过这类书籍，可能看一下也会对将来转儿科有帮助吧？
“喔，直树~~~”湘琴觉得无论她说什麼，都勾不起他的兴趣，只好走过去床边，整个人趴在他拱起的双腿上，撒起娇来：“这些书那麼多，我怎麼看得完？”
“那能怎麼办?书能叫妈退掉吗？”他正看到最新一期美国医学杂志对眼部锥体细胞的研究报告，报告人一栏的名字居然就是那个华人“大伟”，最近好像到处都能看见他的名字。所以直树这会跟湘琴的对话变得有点敷衍。
“不行啦！这样妈妈会不高兴。”湘琴没事还玩起直树的睡裤来，在研究这睡裤材质的弹性。
“不要拉了，再拉就掉了。”又是一句无心的话，因为他看到锥体细胞病变原因。
“掉？”湘琴想歪了，笑得很暧昧又很天真：“你怎麼这麼暗示人家？人家现在刚怀孕，医生都叮嘱说不可以……”
一心二用的直树一向很会抓重点，他放下杂志，盯著大腿前“匍匐”的老婆，很认真地盯著她几秒，需要很努力地憋著笑，才能看著老婆这笑脸一点笑意都没有，然后很正经地用杂志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你的脑袋到底都在装些什麼东西啊？快看书啦！不然你看到孩子十岁了都看不完。”
“十岁？！你也太小看我了好不好？不过就是十……”她忽然跑下床，跑到茶几边数起数来：“十一、十二、十三……十六本书好不好？！我顶多十六个月就看完嘛！哪里用十年啊？”她对直树低估她的智商很介意，而且还低估那麼多倍，就更让人生气了。
直树终於忍不住笑了，发现跟湘琴在一起，随时都能很快乐，简单的快乐。
“好啦好啦，那你就慢慢看啊。”
湘琴眼珠一转，就又倚回那双长腿：“可是我在想啊，直树你那麼聪明，能不能先看完，然后再划重点给我看？这样会提高效率。”她觉得自己的这个点子至少有九十分，所以整张脸都得意起来。
直树直接就摇头了：“不行，我没空。”他说完就开始扯被湘琴压住的被子：“我要睡觉。”
“啊~你怎麼这麼奸诈？明明就应该一起看的嘛，我们是夫妻，当然要一起分担啊！”她玩起跟老公抢被子的游戏。
直树都笑得咧开了牙齿，但就是不肯妥协：“快走开啦，我要睡觉。”他大概没发现，这个没有保留的笑容，只有在湘琴面前才会出现。
“不行啦，不可以！妈妈还说啊，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胎教。”
直树没管她，继续用很小但足以跟湘琴抗衡的力量拉被子。
“你不能那麼大力，要是我没力了，宝宝也是会很累的好不好？”湘琴见拉不过他，只好出动“王牌”。“而且啊！妈妈说你之所以会这麼聪明，就是因为她从知道怀孕开始就胎教的原因！她还经常看文学作品，看世界名著，听贝多芬和莫札特，很多很多很多，她都已经帮我准备好了喔！”
撇了撇嘴，直树只好放开手中的被子：“世界名著吗？”在哪里？他倒是有点兴趣。可是环顾四周，都没有啊。
终於得到老公的重视，湘琴马上就甜笑起来，并热情地转述妈妈的意见：“没有啦，妈妈没有帮我准备世界名著，因为她都知道我不爱看书，所以只帮我准备了莫札特的CD，在抽屉裏啦。”她指了指梳妆台那个方向，接著继续津津有味地说：“还有啊，妈妈说我们要每天临睡前都跟宝宝说话，告诉她我是妈妈，你是爸爸，然后开始跟她聊天。”

【十五节】
“老公~”又来了，每次只要湘琴这麼喊直树，直树就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直树定在那里一秒，瞟了正准备从梳妆台前走过来的湘琴一眼，他就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医学杂志，躺在被窝里。
“哎呦~别这样嘛老公~~~”
“我要睡觉。”没商量。
“怎麼每次都这样？”湘琴这次不再扯被角，直接生气：“你都不爱你的儿子喔？”
“这是两回事好吗？”
“怎麼会是两回事呢？你要是爱他，就不会都不跟他说话啊！”
“我只是不想对著你的肚子说话。”
“那有什麼区别？要是你爱他，你就可以对著我的肚子说话啊，因为他就在你老婆我伟大的肚子里啊！”湘琴说得一点都不脸红，甚至还拍起自己的肚子来。
“你不痛喔？”直树斜眼看了她被娃娃装盖著的肚子一眼，对刚刚那一拍有点意见，但没直接说出来。
“我是在心痛！”湘琴抓不住重点，却喜欢瞎掰。
抿了抿嘴，直树只好将长手伸出被窝，轻轻地点了点刚刚湘琴拍过的地方，其实那里还很平坦：“痛不痛？”宝贝？
湘琴噗嗤一声笑了：“你怎麼这麼好笑？你这样点一点怎麼会痛啦？想摸就摸啊！”湘琴笑著握住直树的手往自己肚皮上放：“不过它还很小，我都没有感觉。”
直树白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又转过身去睡觉了，因为不想跟她纠缠这种难为情的话题：“我已经说完啦。”
“就这样？！”湘琴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七情上脸的要求，居然得不到直树对宝宝说的一句话，好伤心喔……
“直，咕~~树……呕……”原本还想继续闹的湘琴，忽然从床上起来，直奔浴室，接著就听见她十分难受的呕吐声。
“很难受吗？”等她好不容易干呕完转身的时候，直树已经拿著一杯水站在她的身后：“还好吧？”湘琴的脸色看上去忽然间苍白了很多。
“嗯……居然呕不出来，只是乾呕，但很不舒服。”
“这是怀孕初期的正常现象，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好转。”
“嗯。”湘琴就著老公的亲自服务，喝了几口水，然后任由直树扶她上床。
看著如此难过的湘琴，直树把眉都皱歪了，只能心疼地为她盖好被子，并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才安心地抱著他入睡：“我们早点睡，要是还会吐，或是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直树温柔的声音和暖暖的呵气就在她的耳边，那些呢喃，有一种莫名的安神功效，让湘琴很快就睡著了，也让她再次忘记直树对胎教不合作的种种“罪行”。

【二十一节】
湘琴怀孕第八周，是正式开始产检的日子，也是小江家的大日子。
“湘琴？快起来啦~~妈妈给你准备了很丰富的早餐让你待会产检完吃喔！”一大早闹钟刚响，江妈妈就在小夫妻的房间外敲门了。
然后是江爸爸苦口婆心的声音：“妈妈，你让湘琴再睡一会啦，直树会知道叫醒她的了。”
“不是，产检一定要早，不然等到检查完都快中午了，孕妇会饿的，你没有怀孕过你不知道！”
“可是……”就在两位家长讨论的时候，直树已经打开房门。
看著两位过于紧张的家长，直树一向都显得冷静：“我们早就起来了，因为湘琴吐得很严重。”
“真的吗？我要进去看她。”江妈妈二话不说就推开直树，径直走进去，直树同时发现她怀里抱著的那个大箱子，就是当初他腿折住院，湘琴常给他准备的食物箱，可是里面能装四人份的食物。
“湘琴，哎呦，你怎麼了？吃酸的都没用喔？”江妈妈放下箱子，改为拥抱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湘琴。
“不好意思妈妈，我又把昨天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了。”湘琴为浪费食物而感到抱歉。
“不用说不好意思，你看！妈妈又为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喔！这一次啊，我做的都是清淡的沙拉，你以前喜欢吃肉，现在不喜欢，可是我发觉你吃青菜的频率多了哦，所以我专门给你做了很多不一样的蔬菜，我有信心，你能吃下去的！”
湘琴感动得撅嘴笑了，还撒娇回抱妈妈：“矮油~~谢谢妈妈~”
“不用谢啦，妈妈最爱你了~~”
被无视的两个男人站在门口，看著婆媳俩上演爱的摩天轮戏码，反而是江爸爸没那麼沉得住气：“妈妈，你刚刚又说产检要尽早，那你怎麼在那边浪费时间呢？”
“啊！对！湘琴，你赶快把衣服换一换，产检要空腹尽早做，这些食物给你，那你就可以做完检查就马上吃了。记得喔！”
看著刚刚妈妈放在自己大腿上的这个箱子，湘琴觉得它好眼熟喔，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只呐呐地点头：“喔。”
“好，那我先出去咯，你要快点喔！”江妈妈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湘琴忽然想起什麼，问：“可是……这麼多，我怎麼……”
可惜还没说完，江妈妈就已经把房门关上了，房内又只剩下她和直树：“我怎麼……吃得完……？”
看著她苦恼的样子，直树笑了，他上前点了点她的小额头，顺手把她怀里的箱子拿起来，知道老婆的困难，所以打算出口解围：“不用担心，还有我啊。”
“直树，那你要多吃点，最近妈妈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可是我都吃不下。”
所以结果是，湘琴怀孕，但胖的人是江直树。
直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再低头吻了吻湘琴的唇，同时在她唇边说：“快把衣服换一换，我们准备去医院吧。”
湘琴一阵脸红，发现最近直树亲她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怀孕以后幸福的感觉也越来越深。

【二十三节】
从超声波室一路走去妇产科诊所还有一段距离，直树第一次在医院牵著湘琴走路，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
“直树……你干嘛牵著我啊？这里是医院耶……”不是说公共场合和工作的地方都不能这麼亲密吗？而且这一次，他握著自己的手有点紧。“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我粘著你？”
“哪有？”直树低头看她仰起的脸，感觉到她的不安，也许其实是他自己的不安？
“你就有啊，从大学开始，你就不愿意我在学校挽你的手。”想起来都让湘琴觉得委屈：“你啊，就是害羞。”
直树终于笑了，他不能让湘琴发现他的不安：“我们现在又不是在工作，我是在陪老婆做产检啊。”
“嗯！”这个回答让湘琴觉得很满意，也很满足，而且胸口里的幸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树……没想到我怀的是三胞胎耶！我到现在都觉得很不真实喔……”湘琴看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微凸的肚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也一样。”这是实话，要是他猜到会是三胞胎，他就应该一早让湘琴来做个B超检查的，否则她就不会吐得那麼辛苦。他很懊恼，他居然忽略了这个可能，而让她受了不少苦。
“直树你也会紧张吗？”这让湘琴觉得更不真实了。
直树看著她点点头，面对她的时候，他从来不需要说谎。
“哎呦！不用紧张啦！反正一次过把六年份生出来也好啊！这样比较有效率，妈妈一定很开心！”湘琴开始有点期待得到大家的夸奖和羡慕了。
“傻瓜。”这次直树是真的笑了，湘琴一直有让他快乐的能力。
不知不觉，诊室的门口已经到了，直树敲门：“我们进去吧。”他开门的谨慎，像是在同时打开一扇未知的未来。

“怎麼可能啊？直树才不会为了这个事情生气，一定是别的原因啦！”湘琴帮老公解释著：“他才不会是这麼小气的人。”
“这跟小气没有关系啦，只是担心吧？”启泰好像开始有点明白直树对湘琴的爱了。
“反正一定不是因为这样！他可能是太累了。”湘琴坚持，“好啦，你们别围著我，我要吃早餐啦，很多诶，都吃不完……”
妮娜兴致又来了：“东西怎麼可能怕吃不完？你有我们啊~~哈哈……”大伙坐下，还没得到食物主人的同意，他们就开始动起手来了：
“好好吃喔~~江伯母的手艺真的很好耶！”
……
整个食堂，一下子因为这几个护士而热闹起来。

【三十节】
“直树，直树？”
直树自极度的悲伤中忽然惊醒，同时感觉额头上那双软软的小手的温度。他第一时间抓紧那个温度，然后终于张开双眼，看见湘琴担忧的脸。
“湘琴！”他喊，并在下一刻将她抱紧。
“直树你怎麼了？从刚才就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你梦见我了吗？”
直树心有余悸，来不及回答，只能喘气，只能咽口水，只能点头。
“梦见我发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吗？到底是什麼梦把你吓成这样？”她用小手为他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很担心很担心：“你最近都在做噩梦，是不是手术太多让你觉得有压力？我明天一定要跟你们科室主任说，让他不要给你那麼多工作。”
直树摇摇头，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才放开她一点，清了清喉咙，轻声说道：“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你继续睡，我想……下去倒一杯水喝。”
“我不睡，我也下去给你做一杯麦片好了。”湘琴挣扎著要起来。是直树把她按回床上的，他需要自己一个人独处一会：
“不用，我不想喝甜的。我只喝口水，很快就会上来。外面冷，你会著凉的，不要起来，被窝会比较暖和。”
“可是……”明明现在不舒服的人是他啊。
“听话。”直树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肚子，就当是对孩子们的安慰。然后才慢慢地走出房间。
合上房门，他再次无力地跌坐在房门前，缩起双腿，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里，痛苦地低声啜泣起来……
那些梦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连日来的恶梦，以及湘琴需要减胎的事实，让直树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你胡说什麼？！不许胡说！你怎麼可能会懂那些药是什麼呢？！听话！赶紧睡觉！”
有时候，无法承认错误的人，往往是大人自己。

只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话，都已经足以让湘琴感动得红了眼眶。
接著，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湘琴面对著沙发躺著，她看著直树的方向，只见直树用手枕著头，背对著她。
沙发很小，直树的脚都晾在外面；被子也不够长，都盖不住直树的脚。但，一切都很模糊。
怎麼办？眼睛真的快要看不见了吗？湘琴一整夜的心里，就只能重复这句话。
她紧紧地闭著唇，没有让哭音溢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看得更不清楚了。
怎麼办？要怎麼告诉她减胎的事情？直树一整夜的心里，也只有这个问题。
他背对著湘琴，是因为担心湘琴知道他睡不著，他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合上，只能这样眼睁睁的一直到天亮。

【四十七节】
就这样过了一周，直到今天上晚班的直树终于在病房里碰到来巡早房的林主任。
“江医师，请借一步说话。”林主任看望完湘琴以后，就跟直树一起走到偏厅，在离病床最远的病房门口：“大后天就是做减胎手术的日子，你还没跟太太说吗？”
“对不起。”他想说好几次，但最后都因为湘琴天真的眼神而作罢了。因为他不希望她失去这样简单的快乐。
“真的不能再等了，减胎手术前需要做很多检查项目，我想，还是由我来跟她开口吧？”
“不可以。”直树摇头：“请再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
“好吧，”虽然觉得这一点都不像外面传闻说果断的江直树，但似乎又情有可原：“要是明天你还没说，那就由我们来说吧。”
“我明白了，谢谢。”直树是真的明白的，但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湘琴那麼痛苦。
林主任打开病房门，准备出去，却赫然发现站在门口的江妈妈。从她的表情，应该不难猜到，刚刚她听见的对话，也是她第一次听说。两人尴尬地点头招呼以后，江妈妈马上把直树拉到另一边角落，轻声质问直树：
“刚刚你跟林医师在说什麼？什麼减胎手术？”
直树别过头，不敢直视妈妈愤怒的脸，终于一五一十地把事实都告诉了她。

“都不要哭了！”直树直视湘琴无辜的脸，终于选择让她也接受现实：“还是由我来说好了。湘琴，林医师说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怀三胞胎，只能选择减胎手术，手术在大后天进行。否则，只会让所有孩子都流产，或是胚胎会有畸形和发育不良，甚至……，连你都会有危险。”终于说出来了。但直视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只怕她会一时承受不起而发生意外。
湘琴看著直树悲伤的脸，明知道他也很痛苦，明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她就是抱著小小的希望：“直树……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看著她盛满泪水的双眼，直树大大地吸了口气，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红著的双眼，因为总要有一个人能坚强。
他倾身抱住湘琴，发现她在颤抖，于是把她抱得更紧：“是真的。”
泪水终于决堤，湘琴哭著喊：“我不要嘛……”
江妈妈也过来保住湘琴的头，跟她一起哭。
“我就是不要嘛……为什麼会这样……？为什麼只有我不可以呢？为什麼别人都可以生很多很多胞胎，只有我不可以呢？”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四十九节】
湘琴半夜里醒来，她是因为哭累了才睡著的，但很快就醒了。
她睁开双眼，可是眼前漆黑一片。这一次，她唤：“直树……”
原来直树就坐在她的床边，他一直没睡，就这样看著她，生怕她醒来后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嗯？”
“把病房的灯全部打开好不好？”
“这盏小灯还是不够亮吗？”他不想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红肿的眼。
“我会害怕……”她又忍不住哭起来了：为什麼，她的孩子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们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离开了吗？
“好，等我一下。”直树走去打开大灯后又折回来，不在乎自己红肿的双眼会被发现，他轻轻地趴在病床上，开始抚摸湘琴的额头，也为她拭泪：“别哭了，嗯？”
明显地发觉直树哭过，这就让湘琴更加难过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嗯。”直树点点头，怜惜地看著她的泪眼。
再也没有说话，湘琴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肚子，只能用眼泪，告诉她的孩子，她的不舍。

【五十四节】
最近湘琴都很乖地躺在病床上不动，就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就算躺得再麻再累，她都不敢起床走动。
“湘琴，看看妈妈给你准备了什麼？”江妈妈一边献宝一边动作，已经把一碗满满的热腾腾的粥放在病床的餐桌板上：“趁热吃好不好？这是妈妈刚煮好的特补粥喔！吃了以后啊一定精神百倍！”
“嗯！”湘琴用力地点点头，也算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便开始一鼓作气地吃起来，哪怕每吃一口，就感觉有一股酸酸的气往喉咙上升，但她还是想坚持吃完。最后还是失败了，她猛地咳嗽一声，江妈妈马上递上塑料袋，就只能那样皱著脸，看湘琴把刚刚才吃下的几口粥又吐了出来。
她担忧地一边顺著湘琴的背，一边问：“还是吃不下吗？”怎麼办？她已经试过很多种菜谱和烹调方法了，但都还是找不到湘琴可以吃下的营养食物。
等终于吐完，湘琴含泪对妈妈摇了摇头，继续又低头吃起粥来：她一定要吃东西，不然宝宝就不会强壮。
“湘琴，你吃慢点啊……”
口中的酸液跟粥配在一起的味道并不讨喜，但她就是不允许自己吃不下任何东西。
好不容易终于吃完一碗粥，她才开口说话：“妈妈，水……”
咕噜咕噜地吞去那些酸酸的恶心的感受，湘琴终于松了口气：“我要是不吃那麼快，我怕我又会把还没到胃里的食物吐出来。”
这样的湘琴，实在太让人心疼了：“对不起，妈妈都帮不上忙。”
“妈妈……你不要这麼说，我是怕我让你们担心，都让你们睡不好……对不起……”
“湘琴，”江妈妈俯身拥住她：“不要这麼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谢谢妈妈……”两个女人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妈，我来了。”裕树背著书包出现在病房。
“弟弟你放学啦？”两人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掩饰悲伤，堆起笑脸。
“对啊。”
“弟弟真乖，妈妈亲一个，来~~”江妈妈刚想上前热情地抱裕树，就被裕树用书包挡住，他翻著白眼：“又不是小时候，你快走啦。”
“好吧，那妈妈今晚可以早点回家煮饭给你爸爸吃了，但哥哥今晚上夜班，你要做好照顾嫂嫂的责任喔！”
“知道了。”
于是，妈妈走了，裕树直接把偏厅的桌子和椅子都搬到病床旁边。
“裕树，你在干嘛？”
“我约了好美在这温习啦。”
“啊？你不用专门为了照顾我这样啦，你们可以去图书馆温习啊。”
“是好美老问你怎麼样，所以我才干脆把她叫来。”裕树已经把书都拿出来了：“你不要管我们啦，快睡觉！”
“可是这样我会做电灯泡啊。”
“那更好，那我们念书灯都不用开了，环保。”
“讲这样~”裕树就是喜欢口不对心。
很快，好美就出现了：“湘琴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美~我好很多了啊，一直睡了吃，吃了睡，你一定觉得我胖了很多对不对？”
“……呃……”好美实在不想说谎，所以没点头也没摇头。
裕树倒是一直都很诚实：“你原本很胖，但现在很瘦，你要多吃点啦！以前吃那麼多，现在都没吃怎麼可能会胖？”
好美担心地拉了拉裕树的袖子，不让他打击湘琴。
湘琴垂下双眼，再次跟自己说：“对！我明天一定要再多吃一点。”她摸著自己还是很小的肚皮，一直给自己做心里暗示。

【五十五节】
十点不到，直树就回到病房了：“诶？你们都在啊？”
“哥。”
“直树哥哥。”
一边脱下医生袍，直树一边看了看他们桌子上的功课：“湘琴看电视会不会吵著你们复习？你们正在准备考大学吧？”
“不会啦。”裕树一点也没在意。
“不会，其实裕树只是在教我，他的功课都做完了。”好美还是跟以前一样诚实。
“是吗？”直树将信将疑地走到湘琴身边，定定地看著她：“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皱著眉的湘琴只好一边摇头一边说：“因为我不想做电灯泡，但看电视都影响不了他们。”
“喂！笨蛋湘琴，都说了我们会等到哥回来再走啦，干嘛老要赶我们？”
直树低低地笑著，忍不住亲了亲他可爱的老婆的额头，才回头对他们说：“好啦，你们回去吧，不要太晚了。”
“是怕我们做电灯泡吗？”好美忽然这麼说，是因为她总是很羡慕湘琴老师有个像直树一样的好老公。
湘琴不好意思地揪住直树的衣角，轻拍他的胸膛：“矮油，你干嘛在他们面前亲我？”她一阵脸红，已经不敢看裕树他们了，哪怕只是额头的一吻。
直树只好站直身子，对弟弟说道：“我老婆害羞了，你们赶快走吧。”
“知道了。”裕树已经开始在收拾桌子，有点见怪不怪：“再见。”
直树送裕树出去，好美却一直在病房里慢吞吞地收拾著，直到裕树在门口催促：“喂！还不赶快走？”
“我……”好美看看门口的两兄弟，又看看床上的湘琴，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裕树……我有点口渴……你能不能出去买点饮料回来？我们喝完了再走？”
直树跟裕树对看了一眼，裕树刚开口拒绝：“要喝东西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却被直树阻止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买吧。”然后他又探头问湘琴：“湘琴呢？你有什麼想吃的吗？”
“我哦？嗯……”湘琴支头认真地想了想：“乌梅吧？好像快吃完了。”
于是，裕树被直树拉走了。
明知道好美说的是借口，为什麼哥却要顺著她呢？“哥，你干嘛啊？”
“好美应该是有事想要跟湘琴说吧？”
“她会有什麼事？”裕树觉得有点闷。
“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吧？”直树抿嘴笑了起来，觉得裕树的表情很熟悉。
“算了。”他们全都是一国的。
“裕树，”一路的沉默，直树却忽然开口：“家里那幅多子多孙图，恐怕要你去完成了。”
裕树一怯，有点害怕：“嫂嫂的病很严重吗？”
看见直树缓缓地点头，裕树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不是已经做完手术了吗？”
“她的身体不适合怀孕，可能也是遗传到她妈妈的体质关系。”
“那怎麼办？”裕树激动地捉住哥哥的手臂，他没有忘记湘琴的妈妈是因为生下湘琴才去世的。
“没事的，”直树叹了口气：“她现在很乖地在养胎，她生产的时候我会陪在她的身边。只是……恐怕不适合再怀孕了。”
终于松了口气：“哥！我刚刚被你吓死了。有两个就够啦，像我们两兄弟不是挺好的吗？要那麼多孩子干嘛？不用理妈啦，她无聊。”
直树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裕树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他又想起湘琴哭著对他说的话：直树，我们把他生回来，好不好？

“说得也是。”好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一定让我两个宝贝都一起帮你们说好话，一定ok啦~！”两个女生于是高兴地手握著手，开心地笑起来。
直树在房门外笑得更开了，裕树却嘀咕著：“最好你的宝贝在还没出生就能跟爷爷说话啦。”明明他们考大学的时候湘琴都还没怀胎满十月，难道病房里面的两个女人都不会算时间喔？
数学算不好，连时间都不会算。My god！裕树无言了。
“好像她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进去吃东西吧。”直树说，并在推门进去以前，背对病房，跟裕树交待道：“你以后要多带好美过来看嫂嫂喔。”因为湘琴看起来会开心很多。
“知道了。”
“诶？你们回来咯？怎麼这麼快？”湘琴一边笑著看直树，一边对好美眨了眨眼，轻声说悄悄话：“时间刚刚好。”
“嗯。”好美也笑了，一改刚刚的愁眉苦脸。
“快过来吃宵夜啦。”裕树在偏厅喊。
直树却已经走进病房：“等一下，我抱你过去。”
湘琴看著自己体贴的老公，露出幸福的笑容，展开双手，配合老公爱的抱抱，只是：“直树，不是这样啦，人家要熊抱。”不满老公不了解自己的需求，湘琴撒起娇来。
“熊抱？”之前才说亲她额头会让她害羞的小女人，这会怎麼就这麼热情了呢？
“对啦，快点！”面对湘琴可爱的笑容和娇滴滴的要求，直树怎麼可能拒绝？
“现在不会害羞了喔？”直树已经将湘琴抱起，大手正是放在只有他能放的位置——屁股。
“(*^__^*) 嘻嘻……”湘琴于是恶作剧地在直树耳边小声说：“我就是要给裕树和好美做榜样啦，只有像我们这麼恩爱喔，才会幸福啊~”
“傻瓜。”
果不其然，看见如此缠绵的哥哥和嫂嫂，裕树和好美，都红著脸，低著头，不敢对视。也许，是正在心跳加速的关系吧？因为现在湘琴的心，也跳的很快呢！
都是直树害的啦！刚刚他居然敢趁裕树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轻啄了她的小嘴一下，让她掩嘴差点惊呼出声，害她心跳得飞快飞快。但他却还好整以暇地，用那恶作剧一样的笑容凝视著自己。
矮油，这个世界怎麼会有像直树这麼爱捉弄她的人喔？捉弄她，真的很好玩吗？
就这样，两对王子与公主，一边愉快地聊天，一边度过这难得相聚在一起的宵夜时光。

“你不知道吗？昨天下午两点钟，四川地震了，很严重的样子。所以医院就配合救援组织，紧急根据医疗名单的需要，外派医务人员，准备到四川进行救援工作。后天就要出发了。”智仪这时候也收起刚刚恶作剧的笑容，因为想起电视地震后带来的直升机画面，都让人觉得心有余悸：“其实现在所有新闻都在跟踪这件灾难，只要一打开电视，就能看见那边的惨况。”
“那，那直树呢？他在名单里面吗？”湘琴真的没有想到，短短的一天时间，居然发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妮娜摇摇头：“有是有，但院方打算以人道的原因，申请拒绝直树过去的要求。因为体谅你有孕在身，而且流产风险又高，所以并没有打算让直树去。”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放心，湘琴微微地张开嘴巴，心里开始祈祷四川灾区能尽快度过难关。于是她说：“我想看看那边的报道。”
然后，大家打开电视，围在一起观看四川的最新情况。

【五十八节】
其实湘琴已经住院一个多月，怀孕13周。
在直树和小江家成员的努力下，她的身体情况也都渐渐稳定起来，所以已经不用有人24小时陪在床边了。
今晚直树也回来得特别晚，因为大家都在准备到四川支援的工作，而他也要接手医院更多的事务。
一进来就发现湘琴还坐在那里看电视，让直树觉得很惊讶：“怎麼还不睡？”
当湘琴转过脸时，他才发现她泪流满面。他首先紧张地大步走到她的病床旁边，捧起她的脸，担心地问：“怎麼哭了？”
“直树……”湘琴抽噎地指著电视屏幕：“那里……好可怜喔……村庄被埋了，路都断了，好多好多的堰塞湖，好多好多还没解决的危险……而且，很多人失踪了，也有很多人受伤、生病，可是……医生、护士和药物都送不进去……”
知道湘琴哭的原因，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抱紧湘琴，再次看见电视屏幕上的惨况，他的身体也是整个都紧绷的：“是啊，地震带来的灾害，真的非常可怕。”他用脸摩挲湘琴的额头，并落下一个安慰的碎吻。
“听说你被选上了到四川支援的救援队伍，但却因为我……所以不打算去了对不对？”她抬头看著直树，她下巴的高度，刚好碰到直树满是须根的下巴的高度。两人就在对方的唇边对话。
直树叹了口气，无法言语，只默默地低头吻了吻妻子含泪的唇，用动作暗示她他做的决定。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被电视画面所吸引——
那些经过地崩山裂的震动以后，从直升机在上空拍到的现状，电视甚至做著跟以前卫星图片的对比，发现根本面目全非。
反而是湘琴，她的眼睛没有离开直树同样悲伤的双眼，所以她更难过了，忍不住就发出了抽咽的声音。她的哭声，让直树回了神，他再次垂眼看向湘琴的泪眼，发觉她的泪水也沾湿了他们贴著的脸。
“直树，假如我可以，我也会希望能到那里去帮忙……所以，不要在意我的身体，我一定会好好地呆在病房里，哪里都不去。那里……比我更需要你。”湘琴哭著说出自己既不舍得，却又明知是正确的建议。
听见妻子深明大义的话，直树忽然觉得湘琴长大了很多。他的内心一紧，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所有话都只能梗在喉咙。因为他知道湘琴此刻的泪水，除了是为了灾区人民以外，一定也有一半是为了将要跟他分离一段时间的关系。
“直树，去做你想要做的事……”这也一直是湘琴爱直树的方式。
陌生的情愫在直树的内心慢慢著根、发芽，原来，这才是他那麼爱她的原因。
可是：“我知道。但我这样一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时候才可以回来……我也许，会来不及迎接孩子的到来，也会没办法在你身边陪产，这样……真的可以吗？”他是多麼的清楚，湘琴是一个离不开他的孩子。
哭著的泪眼忽然变得非常坚定，湘琴略略地坐起身，尝试学习直树以前对她做的鼓励，主动吻上直树的唇，她用自己的温柔，努力地舔他的唇瓣，想要以最直接和亲密的方式，告诉他她的支持。
刚开始有点情怯的直树，最后也回应著妻子热情又主动的吻，两人甚至双双吻到病床上，直树还为湘琴舔干她脸上的泪痕，直到直树在失去理智前，才把他跟湘琴的距离稍微拉开一点，在她的耳边喘气，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像是真的能感受到，湘琴对他的支持和鼓励。
见直树趴在病床上喘气，湘琴的眼泪已经被他吻干，她于是转身拥著他，附在他的耳边诉说著她坚定的支持：“放心去吧，我跟孩子都会好好地等你回来。”
就是这一句话，让直树再次翻转身来，将湘琴扶上自己的胸膛，在互相凝视几秒钟以后，他再次将她的小脸拉下，继续深深地、更温柔地吻住她，并以最珍惜的力量，跟她缠绵……

【五十八节】
其实湘琴已经住院一个多月，怀孕13周。
在直树和小江家成员的努力下，她的身体情况也都渐渐稳定起来，所以已经不用有人24小时陪在床边了。
今晚直树也回来得特别晚，因为大家都在准备到四川支援的工作，而他也要接手医院更多的事务。
一进来就发现湘琴还坐在那里看电视，让直树觉得很惊讶：“怎麼还不睡？”
当湘琴转过脸时，他才发现她泪流满面。他首先紧张地大步走到她的病床旁边，捧起她的脸，担心地问：“怎麼哭了？”
“直树……”湘琴抽噎地指著电视屏幕：“那里……好可怜喔……村庄被埋了，路都断了，好多好多的堰塞湖，好多好多还没解决的危险……而且，很多人失踪了，也有很多人受伤、生病，可是……医生、护士和药物都送不进去……”
知道湘琴哭的原因，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抱紧湘琴，再次看见电视屏幕上的惨况，他的身体也是整个都紧绷的：“是啊，地震带来的灾害，真的非常可怕。”他用脸摩挲湘琴的额头，并落下一个安慰的碎吻。
“听说你被选上了到四川支援的救援队伍，但却因为我……所以不打算去了对不对？”她抬头看著直树，她下巴的高度，刚好碰到直树满是须根的下巴的高度。两人就在对方的唇边对话。
直树叹了口气，无法言语，只默默地低头吻了吻妻子含泪的唇，用动作暗示她他做的决定。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被电视画面所吸引——
那些经过地崩山裂的震动以后，从直升机在上空拍到的现状，电视甚至做著跟以前卫星图片的对比，发现根本面目全非。
反而是湘琴，她的眼睛没有离开直树同样悲伤的双眼，所以她更难过了，忍不住就发出了抽咽的声音。她的哭声，让直树回了神，他再次垂眼看向湘琴的泪眼，发觉她的泪水也沾湿了他们贴著的脸。
“直树，假如我可以，我也会希望能到那里去帮忙……所以，不要在意我的身体，我一定会好好地呆在病房里，哪里都不去。那里……比我更需要你。”湘琴哭著说出自己既不舍得，却又明知是正确的建议。
听见妻子深明大义的话，直树忽然觉得湘琴长大了很多。他的内心一紧，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所有话都只能梗在喉咙。因为他知道湘琴此刻的泪水，除了是为了灾区人民以外，一定也有一半是为了将要跟他分离一段时间的关系。
“直树，去做你想要做的事……”这也一直是湘琴爱直树的方式。
陌生的情愫在直树的内心慢慢著根、发芽，原来，这才是他那麼爱她的原因。
可是：“我知道。但我这样一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时候才可以回来……我也许，会来不及迎接孩子的到来，也会没办法在你身边陪产，这样……真的可以吗？”他是多麼的清楚，湘琴是一个离不开他的孩子。
哭著的泪眼忽然变得非常坚定，湘琴略略地坐起身，尝试学习直树以前对她做的鼓励，主动吻上直树的唇，她用自己的温柔，努力地舔他的唇瓣，想要以最直接和亲密的方式，告诉他她的支持。
刚开始有点情怯的直树，最后也回应著妻子热情又主动的吻，两人甚至双双吻到病床上，直树还为湘琴舔干她脸上的泪痕，直到直树在失去理智前，才把他跟湘琴的距离稍微拉开一点，在她的耳边喘气，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像是真的能感受到，湘琴对他的支持和鼓励。
见直树趴在病床上喘气，湘琴的眼泪已经被他吻干，她于是转身拥著他，附在他的耳边诉说著她坚定的支持：“放心去吧，我跟孩子都会好好地等你回来。”
就是这一句话，让直树再次翻转身来，将湘琴扶上自己的胸膛，在互相凝视几秒钟以后，他再次将她的小脸拉下，继续深深地、更温柔地吻住她，并以最珍惜的力量，跟她缠绵……

【六十五节】
半夜紧急的看诊时有发生，直树都要24小时待命，随时为新发现的病患治疗。
而且整个村庄被困的情况很多，有时候连帮忙救援的队伍也会因为机械原因而受伤，断手断脚，甚至需要开刀施救的事情都有可能随时发生。哪怕当下的医疗仪器和消毒水平根本不满足基本要求，但要是不硬著头皮施救，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刚刚在没有设备的条件下做了一个腹部溃烂要切除部分肝脏的手术 ，在病人求生意识极强的情况下， * ，对痛的晕过去的病人实施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就连新鲜的血液，也是在现场医疗队伍所有的人体内临时抽取。
这一刻，直树身心疲倦得，只能躺在帐篷里昏睡过去……为了这个手术，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直树用手背遮住眼前的光线，在将要昏睡过去以前，脑海里依然想起湘琴的笑脸，他像是听见湘琴对他说：“老公~~你很棒！”然后还仿佛听见她为自己拼命鼓起的掌声……就是这些掌声，陪伴他入睡的。
“你去问吧？”
“不要吧？你去好了~”
“我不敢啊……你去。”
在临时搭起的医生休息的专用医疗帐篷前，一群小护士正在互相推拉，却忽然发现帐篷的布幕被掀起，众人都屏住呼吸。直到看见出来的人是周传津，才都松了口气。
周传津看著这些女人期待的脸，发现跟著他们这个医疗小组的人，是越来越多女生了：“怎麼都站在这里？病患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嗯，因为快要天黑了，所以大家都在收拾各自的帐篷。”其中一个护士开口回答。
“喔，后天你们还要跟著直树步行到另一个山区吗？这次好像有点远耶。”传津了解这些女人的目的，但实在太困难了，连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这几个月来走的路，恐怕比他一辈子走的还要多。
“我们不怕累！”有人开口，接著又有人壮著胆问：“请问……江直树医生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对啊，大学没毕业他就结婚了，就湘琴啊。”传津耸耸肩，神经大条地没发现一片心碎落地的声音。
护士们纷纷失望地切切私语：“原来是真的……”
“那他的老婆一定很美吧？”
“听说也是护士……”
“那她的护士专业一定很好，一定是江医生的得力助手吧？”
听见这些形容和想象，传津一下子精神都来了：“我想江直树是觉得他老婆很美啦，不然也不会总是拿著她的照片发呆。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
第二天一早。
“江直树，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有什麼不一样？”传津用肩膀撞了撞正在翻看医疗记录的直树，看起来心情出奇的好。
直树抬头看了一圈，再落到他莫名兴奋的脸上，然后继续垂眸翻看手中的记录，回答道：“人还是很多。”
“你不觉得，今天护士们都穿著粉红色的外套，都绑著马尾，很有湘琴的感觉？”传津知道直树的幽默感比自己还差，所以直接公布答案。
闻言，直树怯了怯，再度抬头环顾四周，发现确实如传津所说，所有女生都穿著粉红色外套，都绑著马尾，可是……
直树瞥了正在傻笑的传津一眼，显得兴趣缺缺：“你弄的啊？很无聊诶。”
“怎麼会？我在帮你释放对湘琴的思念耶！”传津觉得这个点子很伟大啊。
“你的眼镜是不是该再配一副了？她们跟湘琴差很多可以吗？”
传津没有理会直树的无奈，却自以为幽默地大笑起来：“你不觉得这样好像在跟很多的湘琴一起工作吗？哈哈……”
直树面无表情地盯著他，害他越笑越尴尬：“好了好了，知道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了。最多以后都不拿湘琴跟你开玩笑。”
“无聊。”这是直树收起医疗记录后，起身往帐篷里走时，向传津抛下的最后一句话。

大伟也刚从四川回来，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地的惨况。要不是他老爸忽然心脏病进院，他也不会放下四川的救援工作，而跑回美国。只是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也是为了那个一直在唠叨他的老爸：“我跟你交换一个条件。”他的语气忽然弱了好多，少了刚刚不可一世的气焰：“为了一个老头，我必须带你暂时离开这里，时间就在你生产完之后，在江直树知道你已经失明以前。未来我会让你重见光明，但条件是，你三年留在美国的时间。”
湘琴想都没想就摇头：“我凭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试著去问问周医师或江直树，我大伟是see机构的什麼人？然后，你就能得到答案。”
这是真的吗？她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还有希望？
“我知道你的预产期还有三周，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会再找你的。”说完，大伟原本想走，但却被湘琴叫住了：
“等一下！”只见她擦了擦眼泪，像是很著急。
“想直接告诉我你的答案？”大伟挑眉。
“不是。”湘琴很诚实地摇头，却问：“刚刚你说直树为了我拒绝去美国进修是什麼意思？”对于湘琴来说，有关直树的一切，才是她的重点。
翻了翻白眼，大伟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两公婆的思考模式，直接告辞：“等你答应去美国我再告诉你。”然后，就真的走了。
1121病房再次陷入无限的寂静之中……

【七十四节】
直树由于刚回到台湾的原因，医院交接的工作其实非常忙碌。于是，几天下来，等直树回到1121病房，湘琴也已经睡著了，她睡得很早，几乎都才八点，刚吃过东西不久，就睡去。
江妈妈每次在跟直树交班的时候都挠头想不通：“我……也不知道湘琴为什麼最近都那麼早睡……但，她好像真的很累，呵呵……”可是这样感觉真的好像在刻意躲避直树的样子，难道她在生直树的气吗？
“妈先走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好吧，那你也早点睡喔。88。”
江妈妈已经走了，直树坐到病床旁边的地板上，面对床上正熟睡的湘琴，看著她的睡脸，对她轻声说话：
“你是在气我那麼久才回来吗？”
‘没有……’但湘琴不敢出声。
心很痛，因为明明知道直树正在她的面前凝视著自己，但她却不能回应他的凝视。快要痛得呼吸不了了：直树……我不是有意要躲你的……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已经看不见了……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的。”
‘不是的……不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直树轻轻地抚摸湘琴的鬓角，然后抚著她的头，在她的唇上印上数个吻，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说：“真想把你吻醒，睡公主……”
她是睡公主吗？一个怀了两个baby的公主？那还能算是公主吗？
终于忍不住，湘琴的眼角，落下泪水。
“湘琴？”直树紧张地为她拭眼泪：“怎麼哭了？”
终于睁开双眼，但湘琴的眼前，还是看不见直树的脸，只有模糊的颜色。她哭著开口：“直树……我没有生你的气。”
见她哭得像个孩子，直树却笑了：“那你是真的故意见我回来就假装睡著的吗？”
湘琴垂下双眼，知道怎麼都没有办法瞒他。于是只好点点头：“嗯。”
“为什麼？”
“因为害怕。”
“怕什麼？傻瓜。”他用手指，抹她眼袋上的泪痕。
“就是害怕嘛~！”湘琴干脆哭著撒起娇来，并伸出双手，索要拥抱。
直树于是笑著倾身抱住她：“今晚我陪你睡，那你就不会害怕了吧？”说著已经挤上病床。然后也才发现：
“可是，好像挤不上来耶，你肚子真的大了很多。”他露出幸福的笑容，属于就要当爸爸的温暖的笑容。
为了不跟孕妇挤，他的半个身体都露在病床外面。
“嗯，我胖了好多。”湘琴不好意思地说，却还是将脸，放在他的胸前，听著他的心跳。
好熟悉的心跳声，好熟悉的味道，直树的味道。
湘琴吸了吸鼻子，觉得满足了。
直树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在跟孩子打招呼：“只是肚子胖了，但脸还是很瘦，最近能好好吃东西吗？”
“嗯！”她很乖。
“辛苦了，怀孕一定很累吧？而且还要一直躺在床上。”
“一点也不累。”这是真的：“我都只要躺著不要动，还是妈妈和裕树比较累吧？”
“那你呢？会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不会。”除了看不见以外。
直树将湘琴的脸捧起，吻了下去，吻够了以后，叮嘱说：“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湘琴在他的唇边回答，又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回吻他：“你真的黑了很多。”她在说谎，因为她看不见。
直树笑了：“因为一直在野外工作的原因。”
“那，那里是不是有很多病人？”
“嗯，有些地方，要不是因为地震，可能一直都不会有医疗队伍进去，而他们，对于地震，都有自己的求生方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有人进去关心他们是否被困。”
“我看了你在电视上展示的照片，那里的人都好可怜喔……”其实只是听妮娜他们描述的。
“很多人被埋，直到现在，很多堰塞湖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危险还会存在，但当地已经在陆续转移灾民了。”
“你一定为了他们一直都没有睡觉，而且吃不好，对不对？”湘琴抚摸著直树的脸，觉得他瘦了：“因为你瘦了很多。”
“大家都一样，我没有关系。”直树喜欢这样跟湘琴聊天，很舒服地聊天：“我还在想，等你把两个孩子生下来，身体好起来之后，我们再一起过去一趟。”
“好！”虽然这麼应著，但湘琴的心在哭，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救人。
于是，她再次抱紧直树，不让他看见自己又要落泪的样子。

【八十一节】
已经两天了，这一次，湘琴是真的失踪了。
直树瘫坐在1121病房的病床上，摸著冰冷的床单，面对爸爸妈妈的质问，他实在不知道该怎麼回答。
“湘琴怎麼会不见了呢？”
“不知道……”
“她正在坐月子，身体那麼虚弱，能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对啊，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啊……”
“护士都说没看见她吗？”
“……”
“直树，整个医院你都找过了吗？”
“……”
“直树，你怎麼会什麼都不知道呢？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
“呜呜……”最后，江妈妈终于靠在江爸爸的肩膀上哭起来：“湘琴到底去了哪里啊？她衣服没有换，钱包没有带，身份证、银行卡都还在包里，她能去哪里嘛？”
“别哭了妈妈……”
“直树，你有问过眼科的周医师吗？确定湘琴的眼疾真的恶化了吗？”
“……”直树想起刚刚周医师对他说的话：‘对不起，湘琴一直不让我通知你，她说她要亲自跟你说的。事实上，她在生产前就已经开始看不见了。’
然后，他又想起他刚回来的那几天，湘琴哭著对他说：‘直树……我很害怕……’
‘傻瓜，怕什麼？’
‘就是很害怕嘛！呜呜……’
为什麼？他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假如湘琴真的看不见，那她是怎麼一个人离开病房的呢？”
“难道有人把她带走？”
“谁会带走她嘛？所有人我们都问过了啊！”江妈妈已经哭成泪人：“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发现，其实平常看湘琴吃饭和拿东西的时候，都已经觉得她怪怪的了，可是就没有想过，她已经看不见了……呜呜……湘琴怎麼都一直不跟我说呢？多可怜的孩子啊……呜呜……”
“对不起……我也没有发现。”裕树也在深深地忏悔。
袁爸爸已经站不稳而跌坐在地上了：“傻孩子，她一个人到底能去哪里？”
直树无意识地抚著那张冰冷的病床，眼睛干涩得刺痛：为什麼，要自己承受失明的恐惧，和痛苦？
为什麼，永远选择一个人逃避？
为什麼，永远选择不告诉我呢？
难道我就这麼不值得信任吗？

【八十四节】
部落格有回复信息，一直在刷新网页的直树第一时间就打开了。
当他终于看见湘琴的留言，他以他最快的速度打了另外几个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然后继续刷新等待回复。
可惜这个回复，他居然一直等不到。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直树看著部落格中他跟湘琴的照片，渐渐趴在书桌上的他，不知觉地就用手指在屏幕上描绘她笑著的轮廓，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嘴巴、圆圆的脸蛋……
湘琴，每当你下定这种决心的时候，我都可以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家，但这一次，你是真的不打算让我找到你了吗？这一次，你又打算离家出走多久呢？

【八十五节】
大伟在关上爱的小窝的网页前，看见了江直树迅速的回复，有点惊讶：他是一直坐在电脑前刷新自己的部落格吗？
点开直树的回复，大伟看见他的问题。他双手抱胸想了想，再看看坐在旁边一脸绝望的湘琴，当下就做了决定：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抱歉。
便把电脑关上了。
“喂，我们到了。”大伟说，已经打开了车门：“哇！你怎麼穿著睡衣站在这里？”
“少爷，老爷他坚持出来迎接您的归来。”
“迎接我？算了吧~”
“天使！！！”直接略过先下车的儿子，伟爸爸已经看见从另一个车门下来的湘琴了。他几乎是噙著眼泪，激动地迎了上去。
大伟捂住耳朵，不想听见这些奇怪的噪音。
直接把行李袋扔给管家，就踏步走进花园，但没忘记叮嘱：“看好那个病号跟瞎子。”
“是。”管家恭敬地鞠躬。
“天使……真的好像，好像……，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念你？”所谓的老头子一点也不老，甚至长得跟大伟出奇地像，脸上居然能挂住笑容，但又流著两行清泪——好奇怪的伯伯。不过湘琴看不见：
“我……伯伯，我们认识吗？”
“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我只认识你妈妈，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听说你结婚了？为什麼结那麼早？不然我可以介绍我儿子给你啊~~”
“伯伯的儿子？不是大伟先生吗？”
“是啊，就是那个慢人一步的臭儿子！”他说得像是跟他具有深仇大恨，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来，别站在门口，我们进去吧。”
伟爸爸牵起湘琴的手，把她领入另一个世界。

【八十六节】
江妈妈忙碌又愉快地为两个小宝贝换尿片，一边安抚一边手脚并用地做表情：“别哭别哭，阿嫲马上就好了，狠快就会干爽了哦~哎呦~~臭臭，便便脏脏，啊嫲先清理干净~~乖~~等一下啊~”
直树下班回来，看见忙得不亦乐乎的妈妈，见她忙进忙出地为孩子们清洁，便放下包包，低头看著两个正在张口大哭的孩子。
孩子居然看见爸爸就开始止住眼泪，他们果然是湘琴生的。
直树俯身，开始有条不紊地为躺在沙发上，正裸体的女儿包好尿片，见孩子开始冲著他笑，直树也笑了：“好了，直花宝贝。”
他转向另一边，看著还在抽噎的儿子，拍了拍他裸露的肚子，说道：“轮到你了，花树。”
“哥哥？你今天回来得这麽早？啊？尿片都包好咯？”江妈妈点点头，对直树的手艺狠满意：“果然是天才，连照顾孩子都难不倒你喔~~”
“这很难吗？”直树不以为然。
“也不是啊，”江妈妈动手收拾垃圾：“但我在想啊，要是是湘琴的话，那她一定会为要同时换两个孩子的尿片而头疼，然后手忙脚乱地大呼小叫，哈哈，一定狠可爱。”却不经意地说出心裏一直在想象的情节。原本忍不住想笑的脸，却因为直树的沈默而凝结住：她又说错话了。
“你快洗洗手，等爸爸回来我们就吃饭，别愣在这裏了~~”江妈妈把刚刚陷入沈思的人直接推进厨房，没让他站在原地不动。

【八十七节】
伟爸是一个很有趣的伯伯，他会一直跟大伟吵架，而且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就对了。”他们吵架也吵得很认真，刚开始湘琴会觉得很害怕，但渐渐地，就习惯了，而且大多站在伟爸那边，因为她也很不爽大伟。
这一次，伟爸爸还没正面回答，湘琴就点起头来，在室内也戴著帽子的她，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她一点头，就要扶帽子：“喂！你点头是什麼意思？”
被凶的湘琴马上扁起嘴，伸出双手寻求救援：“伟叔叔……”
“那麼大声干嘛啦？！天使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听不见！”伟爸爸更大声地吼了回去。
湘琴还在旁边若有其事地点头。
大伟于是刻意压低声音说：“大声的人是你，ok？”
“反正你不能大声！”继续大声。把大伟的耳朵都震痛了。
“对。”湘琴说。
“爸，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都说不是咯。”这也是伟爸的标准回答：“天使才是我的女儿。”说完，伟爸已经坐在湘琴旁边，并递上刚削好的苹果。
“我的天啊，你会不会削苹果啊？肉都被你削掉一半了。”刚刚严肃的问题，很快就因另一件事情而被遗忘。
“天使不能吃那麼多啊，她都只能吃一半，我故意的。”伟爸被捅破他不良的刀法，有点尴尬。
湘琴：“对。”
大伟只好翻著白眼，离开此地：“我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人。”
这个时候，湘琴都会高兴地拍著手，欢送他离开。

【八十八节】
能认识大伟和伟爸，是湘琴的幸运。
大伟是在台湾出生的，伟妈在生下大伟不久后就去世了，然后伤心欲绝的伟爸遇到湘琴妈妈，那时候湘琴妈妈还没有认识袁爸爸。
湘琴妈妈因为伟爸丧妻而觉得他非常可怜，一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逗他开心，伟爸把她叫做“天使”，可是天使认识了一个厨师以后，就跟厨师结婚了。
伟爸当时就想，毕竟自己结过婚，又有个一岁多的小孩，所以就放弃湘琴妈妈，去了美国。但他至今仍然非常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争取过也许能够得到的幸福，所以才会一直对湘琴妈妈念念不忘。
湘琴从浴室里出来，一路往前数了十步：“1、2、3、4……8、9、10.”
然后摸索著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再摸索著拿起桌子上的梳子，开始梳头。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强颜欢笑，不用假装她很好，而且已经把帽子拿下。
从梳子上拿下一撮头发，她害怕地放下梳子，不敢再梳下去。
自从坐完月子以后，大伟就开始让她打针和吃药，他说：“这些药会让你产生不良反应，会容易觉得头晕，会想吐，会没胃口，会觉得很累，但通常最让病人无法忍受的，是会掉头发。”
“会掉很多吗？”刚开始，湘琴会觉得害怕。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准备好帽子，以后玛利亚会负责你的日常生活，包括搭配外穿的衣服。”
帽子？大伟其实算是一个很体贴的医生。
缓缓地趴在桌子上，湘琴再次发起呆来，而且她自言自语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直树……我真的好想你喔……两个宝贝叫什麼名字？他们跟我一样顽皮，还是跟你一样懂事？他们……会想妈妈吗？但妈妈……”湘琴定了定，吸了吸鼻子，咬紧双唇，警告自己：
“袁湘琴，不能哭，就算没有头发，也要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