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看楼主
都不知道度娘几时撤销了我的小吧之职,想来的确是我过于怠工。我又不会写文又没时间看戏发图片,前些日子,受大家影响断断续续地看完了《风之画员》,看后为那个不圆满的结局久久不能释怀,于是央人写了这个短篇。经作者本人同意,我就把它发到这里,给我凑凑帖子数吧。------伊慢慢写我就慢慢发。337没有蝴蝶,花依旧开放;没有花,蝴蝶依旧飞翔。
可是,世间之物若都是这等孤零零的模样,你的笔底心间,还能有怎样的画意在流淌。
——————————
贞香伫立船头,看着岸上那瘦削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她知道自己不能不走。不走,那个人断不能放心,也不能放手一搏。她留下,只会成为负累,或者是金朝年威胁那人的筹码。可是离去,自己心中又如何能舍下那个只身犯险的人。虽然有檀园先生的帮助,甚至有主上殿下的庇护,可是,不在那个人身边,自己永远也不能放心。
的确也是啊,她被卖到了金家别堂的日子,那个人不是闹得要被砍头么。想到这里,贞香不觉又回忆起牢狱相探时的情景,那个人明知必死,眼神里却只有对她的怜惜,言辞中也只有对她的宽慰,心底除了对她的歉意,应该,也是有爱意的吧。
贞香从不能确认画工爱与不爱,到认定画工无奈之爱,也渐渐清楚,自己内心的丝丝缕缕,早已与画工纠缠在一处,若要分开,除了痛,就是死。
“我爱的是那个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画工。”她心里默默的叹着,“我知道我的画工会来找我的。她为我安排了这样的归宿,若不亲自看上一眼,又怎么能确保我一定会幸福!?又怎么能放心!?”煎心的日子竟也过得极快。贞香都觉得自己快近乎麻木了。每天除了定时的奏琴之外,她还得应付络绎不绝的上门求访者。这本不是她承诺之中的事,奈何难缠的恩客们宁可在撷春楼吵到掌灯时分,也要听她亲弹一曲。老鸨不能强逼她,却也软磨硬施,她只得答应在偏厅里见一两位客人。然而每日的清晨,她都会带着末年,到市集的画坊去看看,留心是否有申润福的画作出现。虽然署名“蕙园”、“申润福”的画作不少,却全是拙劣的摹本或赝品。失望与冬日的严寒一起来临,贞香的心也冷得向外透出寒气。她终于还是不支病倒了。
老鸨比末年更心急,贞香不能抚琴,那损失的银钱仿佛在她心里跳着。冬日里虽说青楼生意本就不佳,可更招架不住这来听琴的雅客个个都摇头而去。延医请药多日无效之后,老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贞香啊,你这病要是再好不了,我可不能留着你们主仆在这里空耗钱粮了。你也知道冬天单是这炭炉子也烧不起啊。”
“妈妈,你不说我也清楚。再给我三天时间,我让末年自己去药店抓药,不使您的钱。三天后,好了,我就上前厅弹琴去。不好,我也搬出撷春楼,不给您添麻烦。”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可怜孩子。”老鸨听她这么说,也缓了声气,“只是大家都不易啊。要我说,不如给你挑个常来的老爷,家境好的,能容人的,做个妾室也算好归宿了。”她看着病美人一般的贞香,“你这模样、这技艺,有多少富家子弟惦念着呢。不如趁现在就……”
“多谢妈妈费心了。”贞香哪里还能再听得这话,“这事不用再提。我们就以三天为限吧。”
老鸨见她容颜不悦,病愁更添,也怕她一病不起,讪讪地扭着屁股回去了。
贞香眼中滚滚地落下泪来,竟然止不住。自己与画工若不是天教没缘分,那个人也总该听闻到她在此了,这般情形下,也不出现,则必然是对她再没了关切之情、爱怜之意。若真是天定无缘,画工真不知她在此,她是否还有命再去追寻,只怕也难说了。心中寒彻,那泪竟然也如冰珠子一般,划得脸上生疼。
眼见就是第三天了,贞香虽然也努力想使自己好起来,却奈何半分力也使不出,竟然连挣扎着坐起来都难。明日只怕要被老鸨卷席子恭送了。贞香艰难地翻了个身,望着门的方向。眼中的泪水似乎流尽了似的,这两日都哭不出来,然而眼前却总朦胧地出现画工的影像,望着她时的深情款款;逗弄她时的佯作薄愠;月下坦白时绝望的歉然;江畔相送时留恋的决然。那个眉目如画的人,早在她心里画了无数画卷。当她问出“小女子是否可以走进画工的心里?”时,画工早已入了她的心了吧。彼此都是闭上眼都能清晰看见对方身影的人,为什么你不再来画我的样子?
失神中,似乎听见寒风吹入门缝的声音,门外的雪,下得如同人的脚步一般沙沙作响。贞香听着雪声,眼睛生涩发沉,终于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
是末年的声音,她抓药回来了。贞香不想睁眼,她方才仿佛是梦到了画工。既然那个人不肯出现在眼前,那就在梦里停留久一点吧。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小丫头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及困惑。她的手急切地在贞香的锦被上轻推了两下。
贞香轻轻睁开双眸,只见末年手里拿着一张纸,似乎是画作。“难道!?”她猛然地挣起身。没错!那笔法,绝对是那个人的!
画中,身穿黄衫,头戴松萝的女人行到妓房的门前,门廊处坐着的女子,扭过身子深情地看着她,而妓房内的男人,被挤在画面的最边缘处,跟仆人的位置差相仿佛。
只有那个人,才会把女子永远作为画作的中心。也只有那个人,敢于这样大胆张扬地突出女子而忽略男人。
“小姐,这个是我么?”末年指着松萝女子身后的女仆,“那这个头戴松萝的人就应该是小姐了。可是,为什么门廊上的女子又跟小姐长得这么像?”
是啊,画中的两个女子,都是她,可也都是申润福。她们二人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贞香的眼泪竟然又滚落下来,这次却是热的。确定了画工的存在,贞香的心开始忐忑了。绝望之时,人的心是不会忐忑的,只有在存一线契机的时候,人心才会不安,会期待得到,会害怕失去。她在第四天果然兑现了诺言,扶着病体到前厅拨动了伽倻琴。虽然体力只撑住了一支曲子,老鸨的脸色却已经好看多了,神色也甚是关切:“贞香啊,今天弹一曲也就够了,大病初愈,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能把画作夹在自己房间的门缝里,则证明,画工对妓馆的环境很熟悉。画面中是两个女子,那么……贞香把老鸨拉到门廊外,轻声地询问在她之后有没有新的妓女加入撷春楼。老鸨笑了笑:“你进来之后,听琴的多过宿夜的,我也就没去物色其他人了。虽然有几户人家卖了女儿换过冬的钱,不过都是些只能做粗活的丫头,好资质的,还没遇上呢。”
以画工的容颜,穿上女装,在任何地方都是令人惊艳的,若是卖身妓馆,必然是引起轰动的花魁,不可能默默无闻。看来,画工虽然在青楼里出入,却未必就是委身于此地。贞香略微放了心,又不免对自己竟然产生这样的想法有些羞愧——那个人的心是高洁的,所有才会挑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自己,又怎么能让那些不在她眼中的男人玷污呢?
戴松萝的女子经过房前却浑然不觉,门廊上的女子却深情相望……画工的心意,还是可以明白的。她肯定曾在撷春楼里见过自己,而且似乎还是穿着女装。贞香曾吩咐末年多多注意妓馆里来往的人客,却还是忽略了,在妓馆中,若要不被发现,只有穿着女装才是最不会引起她注意的。可是,没有女子逛妓馆的道理,画工肯定是男装进来,之后换了女装。贞香想,现在该是注意女人的时候了。
她的病竟渐渐好了,每夜弹琴的时间也渐渐长了,而且客人们似乎发觉,贞香的眼里比以前更有了神采,顾盼之间,竟多了些生情的意味。手中的丝弦也仿佛多了几根,曲调都格外不同。从前曲子悲伤的时候,是听得人心里作空,现在虽也是同样的曲子,那声韵却是勾得人心里隐隐作痛。
而其他妓女也发觉,平素对她们不假辞色的贞香,竟然也会用欣赏的目光,对她们上下打量一番,主动告诉她们如何配色更符合汉阳的穿着习惯,何等妆扮会使她们看起来更显得娇媚可人。
“果然是汉阳来的,眼光就是不同啊。”老鸨开始害怕半年的契约到期了。
然而画工的画,从那以后,已经又是两个月不曾出现了。
“难道一定非得是我生病了,你才肯以画中人的方式出现么?”贞香用一个月的时间对整个妓馆的妓女的身量进行了观察,即使是昏灯暗烛的情形下,她也能判别出谁是谁,却依旧无法发现画工的身形。那个人到底是扮作男人?还是扮回了女人?贞香又开始乱了心绪。
“看来,只有在危及我生命的时刻,你才会提笔了。那么画工,你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给我的下一幅画里?”
“嗬嗬,撷香楼的琴妓贞香竟然答应随老爷们去踏青?这真是……看来春天是真的来了啊。”
“是啊,虽然说也就是携琴去野外弹奏两三曲,可是那听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啊。”
忠州郊野的山道上,三三两两的公子少爷及妓馆常客们,谈论着这一日可以作为趣闻的东西,贞香踏青,竟然成了最热议的话题。毕竟这位卖艺不卖身的琴妓,一直以来,都扯动着忠州男人们的心啊。
“你们不懂女人的心思,这次肯出来冶游,下次说不定就……哈哈哈哈……”
“对啊,这种女人,就得花点心思慢慢磨啊。”
撷香楼老鸨骑着驴慢悠悠领着妓馆的姑娘们在山道上走着,这些自作聪明的男人们的话,都到了她耳朵里。她转头看着后面的贞香,却见她又回复了刚来时心事重重的模样,对身边的事仿佛不闻不问,只有一种做了决定要看结果的等待神情。看来这一次游春,男人们的心思又白费了。
“妈妈,您就该多让我们出来玩玩啊,你看这野外的风光,多美。”一个穿红衣的妓女一面朝周围的男人们招手,一面对老鸨说着。
“嗬,你还不知足?这要不是贞香答应了那些老爷们,你们也出不来呢。”老鸨对她说话并不那么客气。
妓女撇撇嘴:“我们的后院整修了一个冬天,也该弄好了吧。您就是不让我们出来,好歹也该让我们去后院赏赏花啊。”
“等着吧,过几天就全都收拾好了。”老鸨又看了贞香一眼,“你们要是有哪个老爷邀请出来,我也不会不同意啊,有钱收就行。”
“哼,老女人就知道认钱。”红衣妓女待老鸨走向贞香后,轻轻地撇嘴抱怨了一句。
“贞香啊,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呢?”老鸨让人牵着驴走到贞香跟前,“既然都赏脸出来了,好歹也散散心嘛。”停了一会儿,老鸨又说:“这些男人都是冲着你的来的,你总这么给脸色,要是惹恼了他们,我也不好收场啊。”
“妈妈,你自然知道,男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慌。钱不会给你少挣的,但是,我也有我的分寸。”贞香声音不大,却说得坚决。她对于游春赏景哪有心情呢?只不过是想以此弄些声势出来,让那个着急关注自己罢了。
老鸨看着贞香随着骑队走远了,心里的怒意却没有去远。这个女子终究不是听凭她差遣的人,时常违拗她的意思不说,还得她小心巴结。她的境地就仿佛跟那些男人们似的,得不到,也驾驭不了,只不过,她看重的,是贞香能带来的钱财,而不是她的绝色。
“唉哟,这画里的明明就是我嘛。”
“谁说是你了,穿着罩衣这个,看看,明明画的就是我的脸嘛,怎么会是你。”
“怎么就是你不是我啊,你昨天也没穿罩衣啊!再说,你哪有这么美呢!”
“嗬,你竟敢这样说我!”
一大早,撷春楼竟然一反常态的在妓女们的争吵中醒来了。贞香带着末年准备出门去市集的画坊,除了生病的日子之外,她这习惯一直还保持着。
“中间这个倒有些像贞香啊,你们看,是不是?”一个妓女看到贞香出来,突然领悟了似的。
“什么?”贞香问得并不热切。
“不知道谁画了昨天游春的画呢,你也来看看吧。”
听到有画,贞香的心就跳得分外的剧烈。她走到妓女丛中,看着她们一直在争执的画作。
又是那个人的笔墨。画作的正中央,是一个白衫青裙的女子,眉眼不是她贞香又是谁!?被头顶上叠好的罩衣略略遮挡的容颜中带着惆怅、怏怏无绪,正是她昨日脸上一直流露出的落寞。旁边另有四名女子,或是在欣赏鼓乐,或是在交谈,但其中一个批着绿色罩衣、只有背影的女子,虽看不见面容神态,但以画作的角度看,明显地是在望着她。
这难道又是画工在看着自己么?
贞香将画作贴到自己心口:“这是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
“哦。早上我的丫鬟在院里的石桌上看到的。”
贞香拿着画转身就往后院跑去,末年行了个礼,紧随其后。厅里的妓女们面面相觑,她们无法知道这幅画的好,更不明白,这幅画对于贞香是多么重要。
然而后院的石桌上,除了昨夜细雨湿落的三两花瓣,并没有别的痕迹。贞香的泪仿佛又要滚出来。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展开了画作,认真看了一遍,又盯着石桌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把画作郑重收好,转身回房。她身后的石桌上,尚有几团昨夜的雨渍未干。
“画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贞香在心底急切地质问。画纸并无半点湿润,显然是不可能在石桌上放了一夜的,难道是看到那个小丫头来了,才故意放在石桌上博取注意?可是既然是给她贞香的画作,又为何放到石桌上去?!
画中的意思也很隐晦,那个注视着自己的女人,为何就不露面了?难道那个人是在说明自己不便以真面目示人么?
凝神再细看那画作,只有背影的女人,却似乎被几个女人注视着,而画面左边的一个男子,竟也是侧身回首望着她。处在男女瞩目之下的她,是不是表明还在面临着某种危险?那么自己这样想方设法逼迫画工现身,是不是个错误?
“画工,你为何就不能悄悄地现身一见呢?只是见一面也好啊。为何总是用画作来勾起那欲罢不能的思念呢?若是有危险,难道你不清楚,比起你的真身来,你那天才的画作,是更容易暴露的呀。”
贞香轻轻放下画作,心痛之感又慢慢攒上眉梢,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寻找那个人么?即便确知她就在身边。她真的不甘心。心里思忖着,那个人定然是隐身在这妓馆里,那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可以既保护画工,又能对妓馆来一次彻底的搜查呢?
“末年,你去把今早拾画的那个小丫头叫过来……”贞香在末年的耳边悄声嘱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