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 他是谁的后裔
第一章
一个不重要的人的消亡与存在没有区别
得知鬼佬先生去世的消息,王一凡吃了一惊。
自从几个月前鬼佬先生突然失去了踪影之后,王一凡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打听他的踪迹,不过收效甚微。说是四处打听,其实并没有什么头绪。在她的印象里,他有点与众不同——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一直以来从未有人听他说起过他有什么或近或远的亲戚,甚至连稍稍亲近的朋友也很少。就像一株枯萎的浮萍,在茫茫人海中他漂流到了何处使得她无从知晓。偶尔王一凡也会去趟旧屋拜访鬼佬先生那些过去的邻居,或是问一问偶然在路上碰到的与他共过事、有过淡薄交际的同事最近有没有听说一点关于他的音信,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意料之中的茫然摇头。稍稍热心点的人甚至会反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得知鬼佬先生已经离家数月没有出现以后,都回忆模糊的记忆,的确好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在厂区周围见过他了。如果不是王一凡提起来他们还从未曾意识,也没关注到过他们身边傀佬先生何时竟消失在他们视线中。他们承诺只要有任何关于他的风声与信息,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王一凡。时间久了,慢慢的王一凡自己几乎也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忘记了鬼佬先生仍然杳无的音信。不曾想忽然之间,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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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lxq1987917 2020-5-31 2楼. 有那么一阵,王一凡感到十分懊丧。他的样子像水中的气泡悄悄浮现而出在她的脑海里,甚至不需要去回忆:白色的头发,轮廓硬朗的淡粉色的脸颊,那副好像从一出生就带在脸上的墨镜——一切就像月球在水中的倒影那样——看似虚无缥缈,但实际上却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在王一凡的家——那间比起鬼佬先生在旧屋的房子稍大,但仍然狭窄拥挤、不足六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客厅的一角的桌子底下堆着王一凡从鬼佬先生房间里搬出来的杂乱物品。吊扇在头顶转悠着,空气是热腾腾的,时间已是七月中旬。王一凡走到桌子前蹲下来,面前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纸飞机,还有各种各样的证件书本。
lxq1987917 2020-6-1 回复 5楼. 王一凡意识到,就在她向人们询问他的音信的那些时候,就在她暗自琢磨他身在何处,此刻又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其中必然有着那么一段时间,事实上这时候的鬼佬先生已经作别于人世,而她却毫不知情的仍然追寻着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的踪迹。不知道为什么,这使王一凡感到懊丧。直到眼下这个时候,失物的主人已经永久的消失了,而它们还在守候着永也不会到来的招领。王一凡与这些失物一样,依然不能的接受他已经逝去的事实。一个人——一个像他于其他人或是于王一凡而言都是如此特别的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了(好像老天都不曾同她打个招呼)。事实上,王一凡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鬼佬先生失踪了整整七个月里,她竟从未对他是否还活在世上这件事情产生过半点怀疑。在那长达七个月的时光里,他变成了一个既不存在也没有消亡的人。
lxq1987917 2020-6-1 回复 6楼. 王一凡还记得,春季三月初开始旧屋终于准备动工拆迁的时候,原来的工厂领导、街道办事处第一次上门来找她打听鬼佬先生的去向。他们对王一凡说,那栋旧屋的所有住户都必须在半个月之内签订拆迁合同,接着全部搬离。而他们无法找到鬼佬先生。“这意味着整个工程都会因为他而耽搁下来。”他们向王一凡解释由于担心他独自一人居住在那间狭隘、黢黑的房间中,并且“身体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硬朗”,万一房间中的他已经发生了不测而人们却漠然不知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作为一个原工厂的职工,他们有必要对他负责。他们不知道彼时他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月了。他们还说,在报纸上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经常发生。
这些厂领导和街道办事人员继续强调,他们必须:走进旧屋,撬开他的房门,看看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究竟是真的失踪了,或者出了什么事。他们觉得傀佬更像是受到了报纸上宣传的那些钉子户的蛊惑,故意躲避他们,对拆迁的事置之不理,以便从政府手里获得更大利益的时候。王一凡虽然感到生气,但是她没有做声。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权利甚至有义务去撬开一个人的生活空间。王一凡一时找不到反对他们的理由和勇气。似乎她也没有权力反对。
那时候,工厂全面停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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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 lxq1987917 2020-6-1 回复 7楼. 说起旧屋,王一凡想起有一次(在她和母亲搬离旧屋之后不久),她问鬼佬先生为什么不和她们一块走,一块搬进新房子。王一凡清晰的记得傀佬是这样回答她的,他说尽管他不喜欢旧屋,不喜欢这栋又臭又破又黑的房子,但是他已经无法和它分离开了。他从一出生就住在这里,他已经在这住的太久太久了,他们仿佛早已成为了一体。王一凡相信傀佬所说的话。王一凡每当用指头去触摸傀佬的皮肤,那种沁凉的感觉便从她的指头那儿弥散开启一个通往旧屋内部的圆拱形门洞入口。王一凡感觉到他们确实已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lxq1987917 2020-6-2 回复 8楼. 对于这种沁凉的感觉,对于旧屋的一切,即便王一凡不愿意承认,却也再熟悉不过了。旧屋在工厂厂址的正北面,它的旁边有一块广场似的荒地。从外观上看,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子,不下雨的时候,墙壁也是潮湿灰暗的,墙角处裸露而出的是变黑的红砖还有绿色的苔藓。王一凡不能忘了的是从门洞走进之后,旧屋内部的充满凉意的黑暗和臭味。在这里生活,人的双眼要慢慢地习惯黑暗,或者说要学会辨认黑暗,学会辨认它的虚实;要学会了解走廊上自行车通常摆在什么地方,居民们垃圾袋放在门口的什么地方;要学会了解旧屋那些分布在两边的整齐有序的洞口,它们是一家家的房门,当房门打开时,门板会占据狭窄的通道,你要及时地避开它们。不仅如此,在两层楼中间,那儿是公共厕所。由于年久失修,黑黢黢的厕所里总是漫出水来。由于不通风,厕所的骚臭味也会弥漫而出而遍布旧屋的每一个角落。
lxq1987917 2020-6-2 回复 10楼. 鬼佬先生的家在旧屋的最顶层。那条通往他家的路,王一凡走了无数遍。她牢记傀佬先生教她的上楼梯时默数台阶的19个级数以防止在黑暗中摔倒。到了第三层,朝右边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其中有一扇门门上贴着脸盘硕大的散财童子,但是在黑暗中是看不见的。那扇门里就是鬼佬先生的家。
lxq1987917 2020-6-2 回复 11楼. 那天,在那扇门的背后,等待他们的不是错愕的鬼佬先生,而是一个仍然藏匿在漆黑里的既空荡又满满当当的房间。他们用工厂里钳工干活用的工具铁锤钢丝钳扳手等等强力破坏了门锁。一个叫魏成的工厂领导率先摸索着进去,摸索着找到屋内的灯光开关。领导的手按下,在一个由两根被灰尘腐蚀的发黑的蓝色电线所垂下来的电灯泡下,屋子里的一切倏然间变得明朗。
lxq1987917 2020-6-2 回复 12楼. 灯光从屋子里映射到走廊上,等待在屋子外面的人们好奇的探着脑袋观察这个洞窟似的地方。魏成站在屋子的中央,里面的景象使他轻轻的,不易察觉的吸了一口带着骚臭味的凉气。他发现自己处在那一堆堆摞起来能没过膝盖的书籍的中间,发黄的食指和中指轻蔑的扫过书籍上的灰尘,而灰尘在这里像熟睡的精灵已经栖息了良久。魏成在这个局促尿骚味扑鼻的房间内适应了一会,突兀发出了一阵干燥而短促的笑声,“一开始我就说让他当工厂图书室的管理员是没错的,”他轻蔑的讥讽道,“这个傀佬的确尽职尽责。工厂垮了,竟然还不忘保护国家财产,都把它们保护到自己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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