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楼. 过来陪着小姐守岁,不知为着何事,又弄得不高兴起来,初一大早便起身离去。看他二人,虽说是正头夫妻,却比一般的亲眷还不如,彩笙心里暗暗着急,几番欲请主人过来坐坐,缓和一下,又唯恐被他看轻,踌躇再三,竟是无可措词所幸今晚不请自到,正合主仆二人心意。
夫妻对坐闲话几句家常,官氏便和容若商议,新年伊始,要将几个得用家人调换,以便各称其事。那几个见识琐小的,恐为人利诱,行卑劣之事,不如趁早打发掉,不知丈夫意下如何。容若于家事不甚经心,外面之事,自有父亲主理,内庭大小事体,悉听母亲做主。近来官氏帮着理家,容若也乐见其成,便说道,“你见识甚明,行事颇有主见,母亲已和我夸过你几回,尽管去做就是,不必一一和我商量。”
官氏笑一笑,“大爷虽不在意,叫我自家做主,我却不好自专,必得告知一声,况这些家务世情,我年纪轻,也实在不谙练。”二人又议了几件家事,官氏忽然记起一事,看丈夫今日颜色多欢,何不趁便和他求个情,便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望大爷看在我的面上,务必应允。”容若问,“什么事?你说说看。”官氏即说起自己任户部给事的兄长,近来疏于公务,差错连连,激怒了上司,要将他降级罚奉。那现任户部尚书余国柱原是公公手下能人,心腹密友,拜托容若和和他说一声,斡旋一番才好。
容若闻言,不由微蹙双眉道,“这玉格真不叫人省心,岳父岳母大人一走,再没人拘管,毕竟闹些乱子出来,才肯干休。他自己不知检点,一味混闹,叫人想帮他都难。待岳父大人回京请训,咱们还怎么为他遮饰?”官氏道,“这些话,我早和他说过,也是白费口舌,全当了耳旁风儿,他是我亲哥哥,也不好骂他一顿。总是请你照看一回,求一求那位余大人,他若发了话,下面的人自然好说。”
容若只是沉吟不语。他这位玉格郎舅,官家三兄弟里最小,比官氏大上两岁,今年二十四岁,幼时父母宠爱过甚,骄纵得无所不为,朝则征歌,暮则觅饮,外清内浊,浮浪不谨,尽有造祸之才,实难同堂共语。容若对他颇看不上眼,故平日疏于往来,避之不及,此番乃是他自家玩忽职守,如何冒然去说情?更何况那余尚书靠巴结逢迎,一路升迁上来,容若鄙其为人,一向不甚理睬,如今怎肯为着姻亲之事,求助于他。只是说归说,却也不会当真不管,没奈何,只怪自己结了这门亲,惟有不顾颜面,求父亲大人出面为他开释。
官氏见丈夫并未痛快许允,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想些什么,心中顿然不快,后悔向他说起此事,便冷笑一声,赌气说道,“家兄之事,虽系他自作孽,却也不忍放任不管,既为骨肉至亲,凡事护蔽些,也是理所应当。原也不是什么谋反作乱的大事,既然大爷不便出面挽回,只好我自己求老爷去。我只想着,当初老爷和大爷,连八竿子够不着的一个江南流徙犯人,尚且费心尽力,搭进人财去营救,如今自家人有了事,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容若听出官氏嗔怪他不肯为娘家出力,又暗讽他营救吴兆骞一事,懒得和她计较,淡淡一笑道,“你这话说得奇,这两件事怎么扯得上?那件案子是泼天的冤枉,生死攸关,玉格呢,是自己不长进,弄出来麻烦。你放心,我并未说不管,只是余大人那里,我绝不会求他。”官氏心里有气,忍不住讥讽道,“你自然是管,只是现成的门路不走,也不知你到底怎么个管法。”容若脸色略变了变,原本想再解释两句,看来也大可不必,一时无话可说,忍气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和官氏说道,“我这会儿还要出门,此事回头再议。你好生歇着罢。”说罢放下茶盅,头也不回,径自出了房门。
官氏恨容若竟扬长而去,越发怒上心头,稳坐着并不起身,还是彩笙看不过眼,忙叫小丫头掌灯,护送主人出了院门,侯容若走远,小声儿劝道,“大节下,难得大爷过来坐坐,说说家常话儿,奶奶何必又提起旧事,闹得不欢而散呢。”
官氏气哼哼坐着,无言可答,隔了半晌,忽然将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放,那茶水溅得四面都是,彩笙吓得呆了,慌忙扯块布来擦着,口里道,“小祖宗,这是何苦呢”。官氏霍地站起身道,“教人如何不气!不过是托他求一求余大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繁难之事。那余大人拜在老爷名下,最肯巴结讨好,开口求一求他,有什么事不成的?他倒好,沉着脸不肯应承,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瞧不上咱们这位舅爷,巴不得他丢了差事,心里才畅快呢。”
彩笙好言劝道,“奶奶说的全是气话,大爷何曾是那样的人。大爷那个清高性子,奶奶还不知情?叫他为舅爷这事儿去求人,千难万难,不如奶奶直接求老爷来得简截。奶奶且消消气,大爷近来烦心事也多,自顾不暇,奶奶就不必和大爷针尖儿对麦芒儿的,气坏了不值得。”
官氏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没处撒火,抄起把玉如意,敲着桌子道,“不是我有心和他惹气。大爷这人,书读得多了,处事却最是不明。合了他的心思,就如一盆火似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不合他的心思,就成了一座化不开的冰山,任凭你是什么人,也决计翻脸不认。”彩笙指指那如意,笑着说,“奶奶只管拿这哑巴物件儿出气,这是大爷送给奶奶的,敲坏了岂不可惜。”
官氏看了看,气得扔在一边,恨恨道,“敲坏了才好!什么宝贝,没的看着惹气。”停一刻,又数说道,“即如那姓吴的,无根无基的江南流放之徒,连面也未曾见过,他倒肯尽心尽力,百般周全,浪掷千金,学那扶危济困的故事,说到底,不过是博个好名声罢了,也当不得饭吃。玉格是他亲郎舅,他看做没相干,从没个好脸儿相待。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我娘家嫡亲兄弟,还不如个外人么?”
彩笙劝道,“奶奶也不好冤枉大爷,上回大舅爷的事,不也是大爷出面挽回的,奶奶怎么忘了?这回恐怕是有什么妨碍,一时不好应下,也未可知。奶奶登时就连讥带讽的,一通发作起来,换作旁人,兴许早就翻脸了,大爷不过一笑躲了出去,奶奶且看在这副好涵养上,饶他这遭儿也罢。”说罢带哄带劝的,扶官氏坐下来。
官氏脸色稍霁,睃一眼彩笙,哼一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到底是哪一头儿的?大爷有什么好处到你,怎么处处帮着他说话?”彩笙抿嘴儿一笑道,“奶奶这话,叫奴婢可当不起。何用问呢,自然是奶奶这头儿的,只是不愿见主子们新年里便夫妻不和,鸡争鹅斗的,劝和几句罢了。”官氏嗔道,“别和我耍贫嘴儿!我多早晚被他气死,你才叫称心如意呢。我也是命苦,嫁了这个冤家,今生今世被他捆缚定了,好也罢,歹也罢,再跳不出他的手心儿。”
彩笙笑嘻嘻道,“这个冤家奶奶瞧不上,旁人只怕羡慕的满眼出火呢。”官氏闻言,忍不住破颜一笑,“有什么好?谁看上谁领了去,我不稀罕!”彩笙善察主人心意,只管拿些闲话来打岔,千言万语,和哄孩子一般,又搬出去岁釀的梅子酒,陪主人吃了解闷儿,官氏的一腔怨气方渐渐平了。
kingliyy 2017-5-17 回复(1) 10楼.
容若闷闷出了东院儿,想今日之事,真正可气可笑!自己到此,本意是和她修好,不想话不投机,平空又惹来一场闲气,心里懊糟万分,惟叹与此人熏莸各别,此后别无他法,当退避三舍,才不致两厢受累。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忽记起小女一直缠着他要去灯市口看灯,如今看来又要落空,当去好生安慰安慰,便出了西墙门,拐几个弯儿,向北走过一段抄手游廊,来到颜氏住的院子。
进了房门,只见桌上地下铺满红绿彩纸,铁丝竹片等,原来颜氏正陪着几个孩子剪纸做灯笼消遣,一见了容若,三个大点儿的孩子便立起身,齐齐向父亲行礼问安。容若坐下,颜氏近前看看他的脸,忍不住问道,“大节下,这是和谁生气呢?”容若不语,颜氏已猜到端倪,开口劝道,“这位奶奶的脾气,大爷还不知情?无论说什么,只当没听见就完了。”容若叹了口气,颜氏又问,“究竟是为什么,又闹起来?”容若摇头道,“算了,没什大事,不值得说。”颜氏本想再劝几句,见他这样,只好闭口不言。
颜氏性情温厚,少言寡语,其娘家乃是汉军旗,父亲当年在内务府总管明珠手下当个小差,因为遭遇一场官司,以致家产当尽卖绝,举债过活,无奈将女儿送进明府讨个生活。颜氏年少时容貌颇佳,性格温柔,女红极好,行事又稳重大方,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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