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楼. 居住。这里地名虽然叫“桃源”,却实在是虚有其名。
不过是茅屋三间,小园一弓,全院中种不结子的桃树三株。据沈从文所说,他日常工作为挖土、挑水、磨刀、烧火。
李沛阶眼见沈从文一家清苦,主动提出请他在自己的酒厂挂名当股东,送他一些干股,让生活得到一点改善。不过,这番好意,沈从文婉言谢绝了。
对于沈从文来说,最难的不是生活的清贫,而是创作的不自由,以及国家的苦难。在给胡适的信中,他写道:
我们在这里过的日子是挖土种菜,磨刀生火,生活虽琐碎,并不痛苦,但想起与生活离得相当远的国家社会种种,却不免难过!
这一年沈从文没有新书出版,尤为遗憾的是,在特殊状态下,他烧掉不少文字。
一九四五年一月,昆明文聚社终于出版了土纸本《长河》,因之前屡遭删节,此时只剩十一万字。沈从文把自己对于人类前途的热忱,和工作的虔敬态度付诸于笔端,但是此刻他感觉到了逝者如斯,人生可悯。
他反反复复地追问:我这支笔到当前环境中,能写些什么?纵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终于,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德国无条件投降,欧战结束。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抗日战争结束。
九月八日晚,沈从文彻夜未眠,创作了小说《主妇》,送给张兆和作纪念礼物。同时,沈从文还悄悄地约了三个朋友,并托带了些酒菜糖果,来庆祝胜利,并庆祝自己和张兆和十三年的婚姻。
等到天亮,他便出门到田埂间散步,从路旁摘了一大把带露水的蓝花,送给了张兆和。
沈从文终于在漫长的挣扎中,得以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同时,这一年冬天,闻一多邀吴晗,专程同访桃源新村,劝说沈从文加入中国民主同盟。由于对党派政治的一贯反感,沈从文拒绝了老朋友的邀请和劝说。
一九四六年寒假,沈从文一家搬到昆明城内西南联大昆中北院宿舍。
三月十七日,沈从文参加了为“一二·一”惨案四烈士举行的大规模送葬游行和公葬仪式。此时,反对内战、争取和平的呼声遍及全国,但是内战的阴影却越来越浓厚。
02
现实的发展使沈从文对政党政治的不信任愈发加重,抗战胜利后,他明显感受到昆明党派活动骤然加强,许多人都寄托和平于政治上的平衡与调整。
沈从文深感担心,由此出发,撰写时评,提出“我们要个第四党”,希望由非党专门家形成不同的政治力量,以各部门内行的、具体的、切实的工作代替空谈和争辩,以争“给予”代替争“占有”,从而为和平民主的进步政治找到途径。
自然,沈从文这样的“拘迂之论”,近于“抒情的理想”,文章被当局禁止发表了。
紧接着,这年春天,湖南遭遇大旱,当局不尽责,湖南人只能自救。沈从文在昆明报纸上刊登“鬻字赈灾”启事,打算自己写字义卖以便赈灾。
五月四日,西南联大举行结业典礼,梅贻琦宣布西南联合大学正式结束。自十日起,全校复员计划正式启动,开始向平津迁移。沈从文被北京大学聘为国文系教授。
七月十二日,沈从文全家乘飞机抵上海。在上海期间,许多朋友劝他留在上海写作,但是沈从文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沈从文刚到上海那几天,接连传来昆明惨案消息:七月十一日晚,李公朴被云南警备司令部特务暗杀;四天之后,闻一多参加完李公朴追悼会,归途中又被特务枪杀。
这一系列残暴血腥的事件,让沈从文看到了国家明日更大的不幸和随时随地会恶化的局面,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文学和艺术要给年青一代信心和勇气。
一九四六年八月二十七日,沈从文一个人从上海乘飞机回到北平,就任北大教职。回北平后还不到一个月,沈从文就在九月二十二日的《经世日报·文艺》发表《新烛虚》,十月刊于《上海文化》时改名为《北平的印象和感想》,他在文中难抑痛苦地表达了对所见的厌恶和失望。
他看到人们生活在一种无信心、无目的、无理想的情形中,脸上都流露着或疲倦或退化或装作憨厚混合谦虚的油滑。
面对这样的场景,沈从文再一次发出了呼喊:
我们是不是对于那些更年青的一辈,从孩子时代起始,在教育中应加强一点什么成分,使他们在生长中的生命,待发展的情绪,得到保护,方可望能抵抗某种抽象恶性疾病的传染?方可望于成年时能对于腐烂人类灵魂的事事物物,具有一点抵抗力?
他将希望寄托在一种新的文学运动上,由此,沈从文又忙碌起来。
03
他接任了许多副刊的编辑工作,同时,一九四六年,沈从文发表了作品近四十篇。不过,由于触及到了许多社会、政治、时局等敏感问题,紧接着沈从文遭到异常激烈的批判。
十二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五日,上海《文汇报》分五次连载两万字长文《沈从文批判》,十二月二十九日,中华全国文艺协会上海分会举行辞年晚会,检讨文艺界的四种不良倾向,其中提到:
“第一种,产生了一种自命清高,但不甘寂寞的人。脱离现实在清高的地位上说风凉话,这种人的代表是沈从文。”
沈从文本能地想要反驳,二月前后,他曾起笔四篇文章,但四篇都未完稿。一次次地提笔搁置,足以见得一次又一次欲辩,而终于废言的挣扎。
一九四七年一月二十二日,是农历的春节,落雪二尺。吃过晚饭的沈从文给张兆和写信表达了自己的疲惫:“累了一天,桌上乱糟糟的文件似乎永远理不清楚,使人对工作不免感到烦忧。也许因为太累,人不大舒服。”
二月初,张兆和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苏州,从上海乘船经青岛、秦皇岛到达北平,一家人又终于团圆在了一起。
04
但是,年幼的孩子却发现了爸爸和以往的不同,在孩子眼中,爸爸还是幽默温和,可总有点什么不同以往,没办法跟爸爸纵情玩闹了。
四月底,沈从文的身体出现问题,开始呛血并且反复复发。在十月十二日给朋友的信中,沈从文说道:“我很羡慕更年青些的,能用一种赤忱诅咒当前而迎接未来。我呢,恐怕没有能如别的作家那么活泼身心,去未来时代与人争什么了。”
六月一日,《文学杂志》复刊,沈从文陆续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巧秀和冬生》以及《传奇不奇》,成为他文学生涯中最后发表的两篇小说。
他无法回到文学创作,令他深恶痛绝的战争和政治缠住了他;他摆脱不出来,也负气地不想摆脱;他频频发表关于时局的杂论,作困兽之斗,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绝望的嘶喊。
一九四八年八月十二日,朱自清因严重的胃溃疡导致胃穿孔而不幸去世。十九日,沈从文作《不毁灭的背影》悼念。
在天翻地覆的巨变进程中,沈从文追悼“近乎人情”的“常人品性”,追悼“伟大得平凡”、“伟大本与素朴不可分”的为人为事,这种追悼本身,连同这一时期他自己所努力所挣扎的一切,正是面对这个时代的个人方式。
然而,他个人的这种面对,又像是背对,给时代留下一个背影——一个有“悲哀的分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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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前半生》,本书共计约19.7万字,分为5期的内容为您讲解本书的精髓,
本期是讲解的第5期——结束篇
灵岩1111 2020-4-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