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楼. ,他依然迟迟没法下决定。
黄濑的顾虑有很多,但主要落在两个方面。
一是腿伤。他所爆发出的才能超越了自己身体能够承受的负荷,这是他在高一那场Winter Cup的时候就意识到的。他初中打了两年篮球,高中又打了三年,大学还要再接着打四年吗?毕业了以后呢?他确实喜欢打篮球,可是职业篮球手又离他太远,而且运动员实在是个过于消耗身体的职业。年轻的时候可能还不明显,到老了以后一系列后遗症都会冒出来。黄濑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觉悟为自己的爱好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健康;二是青峰大辉。他并没有做好再次与小青峰对决的准备。
黄濑有些无奈,他为自己找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借口,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小青峰而已。他已经有个把月没有打篮球了,过盛的精力让他全部转移到了学习上,考试的排名跟打了鸡血似的几十几十地往前冲。看着自己的排名已经冲进前五十,黄濑的内心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可当他以“前辈”的身份再次回到球场指导那些小屁孩时,在触碰到篮球的那一刻,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摒除的杂念又重新回到他的脑海。
自此以后,他除了避免触碰篮球,没有别的办法。有句话不是说——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有一瞬间,黄濑觉得很茫然,当模特是因为姐姐自说自话给他投的简历然后中的,他之所以继续做下去也只是因为模特的兼职可以带给他一笔较为不菲的收入,他对于能不能继续当模特其实无所谓,因为本来就不是因为喜欢才做的。而对于后者,他是因为小青峰才开始打篮球的,这个人一直活跃在他的篮球生涯里,一开始是同伴,后来是对手,这个人对他造成的影响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
他已经习惯性地把那个人当作自己的目标,以至于当他主动移开视线后,他居然不知道该望向何方。
直到——
“正是因为没有翅膀,人们才渴望飞翔。”
“正是因为无法飞翔,才用机翼代替了翅膀。”
“现在,这个梦想就在你的手中。”
这是一所航空学校的宣传册上的封面文字,这所学校主招空乘、设备维修、飞机制造、飞行器动力工程等专业,今年开放了极个别的飞行员名额,要求极高。
“飞行员……”黄濑低喃道,随后下意识地抬头。这个月份的阳光已经没那么火辣辣了,但依然让人觉得晃眼,连带着好像让人分不清天空的颜色。在地上跑久了,他好像从未见过天空的样子。
黄濑其实是自诩未雨绸缪的人,他觉得只有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时候才能更享受过程,因为他知道这个过程将通往他的成功。但后来想想,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决定,其实都是在一瞬间确定的。
比如,他想和那个人一起打篮球;比如,他想冲破地面的束缚飞向天空。
第二年四月,在那个樱花盛开的季节,他踏入了那所航空学校,穿着飞行员专业特配的制服。
青峰大辉一直以为黄濑不知道他去神奈川找过他,但其实,黄濑知道,只不过是别人告诉他的。
那天,一个学校的警卫主动上前跟黄濑搭话,黄濑有些意外,那个警卫挠了挠头,一脸“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黄濑觉得有些好笑,表情礼貌而略显疏离,“大叔,有事你就说吧,我还赶着要去训练呢。”
最后,那个警卫咬了咬牙,一句话不带停歇地问:“同学你是不是有个蓝毛黑皮长得凶神恶煞的朋友?”
黄濑被警卫的语气和话里的形容词给惊到了,一张面孔瞬间蹿进他的脑海,打乱了他一贯平静的思绪,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是、是啊……怎么了?”
那警卫松了口气:“那个人每个礼拜三就盯着你们飞行班儿的转悠,问起专业来三缄其口,我还以为是什么可疑人员呢。我已经问了你们班的几个同学了,你是最后一个。你要是也不认识我就准备把他上报给学校了,鬼鬼祟祟的跟什么一样……”
“是……是吗。”黄濑扯了扯嘴角,答得很心不在焉,警卫后面的嘀嘀咕咕黄濑都没有听进去,一直到骤起的铃声淹没了校园内的欢笑,黄濑才回过神,脑子里的画面好像也被铃声划破了,他对警卫笑了笑,“大叔,以后有可疑人员还是直接上报学校吧,这个学院里的可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说完这话,黄濑微微点头示意,迈开步伐向训练场的方向走去,在确定警卫无法看到自己表情的时候,黄濑的嘴角迅速地垂了下来,双唇紧抿得发白,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来,炎炎夏日他居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自那以后,每次青峰来警卫都会跟他热情地打招呼了,忘年交一般地拍拍青峰的肩膀,“找朋友就大大方方地找嘛,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害得我以为你是什么要危害我们学生安全的可疑人员。”
青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警卫给卖了,全然沉浸在自己怎么被警卫给卯上了的心虚中。
那天黄濑正在进行障碍跑的训练,第二个障碍是翻越一堵高墙,停在最高点的时候,黄濑远远地就看到安保亭的两个人,黄濑很克制地没有翻个白眼,但心里还是暗骂了一句“丢人”。
“黄濑!让你翻障碍是让你翻过来!你丫怎么坐上边开始看风景了!空乘班的小姐姐好看吗!啊!”教官的大嗓门忽然从底下传来,恨不得一巴掌把障碍物拍倒了让黄濑赶紧滚下来,黄濑走神理亏在先,打了个哆嗦,立马“诶!”了一声跳下去,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落地。偷偷打量教官的黑脸,黄濑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某个黑皮一句。
黄濑的学校在比较郊区的地方,占地面积很大,可是他们这个专业上课的地点也较为固定,统共就这么点地方。
以前不知道青峰会来也就算了,现在摸清了青峰来这儿的规律,黄濑真的是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他忍不住吐槽,青峰大辉都不用上课吗?他跟小黑子都不用约会吗?每个礼拜跑来找他是闲得慌吗?
一边要专注训练,一边想到青峰大辉又难免分心,黄濑觉得一场训练下来比打完一场篮球赛还要辛苦。
可黄濑也没出面跟青峰打过招呼,也没发短信说让青峰别再来了。
见了面、或者发了信息,要说什么呢?
他从未点破过什么,也从未告诉过小青峰什么,一切都只是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过场,小青峰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理由去埋怨小青峰为什么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扰乱他的心弦,相反他的疏远才会让小青峰摸不着头脑吧。
两个人面对面后,无非是他编纂一些“学习太忙”、“训练太忙”的理由让小青峰松口气,可小青峰松口气,他却又要像被扼住喉咙一样,他根本不敢告诉小青峰自己的感情,当他坦白一切的时候小青峰一定会满脸震惊然后感到困扰吧。
他不敢说,所以现在就算见面打招呼,一切不过再次回到原点,却又不复从前。
现在的他没有本事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像过去一样待在青峰大辉身边,于是,黄濑凉太又逃了,这次他逃到一个全封闭的环境当兵去了。
离开前,他有意无意地跟警卫大叔打了个招呼,那位警卫大叔也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被当了传声筒,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青峰大辉。
这一回,是真的四年都不曾再见面了。
头两年他在部队里,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后两年退役出来工作,才算是重新跟上了互联网时代的潮流。他登上了自己的Ins私人用号,发了条动态告诉大家——他回来了。
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黄濑觉得很平静,只是这平静中带了点时过境迁的惆怅。
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想,自己一次又一次逃离这个漩涡有什么意义,但最终都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通过这两年,他更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发出去没几秒,就提示有人回复,黄濑点开,愣了愣,随后平静的假象烟消云散,一股酸涩涌上鼻腔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模糊。
青峰大辉说:欢迎回来。
他从未放下,现在不过是有了可以去承担的强大。
黄濑本来就是个很喜欢用社交软件的人,在部队里憋了两年,现在更是一有动态就忍不住发表。可他最想分享动态的那个人,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勇气点开对方的聊天框,只敢翻着对方的动态以脑补自己错过的那两年。
但青峰实在不是个爱发动态的人,最近的动态是祝自己的青梅竹马新婚快乐。
收到小桃的婚礼邀请函是个契机,那一瞬间,没有太多的东西过脑,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是时候回去面对了。
一直以来他都用逃避的方法面对一切,不过黄濑并不觉得这是“不想面对”,而是“为了面对”,“逃避”对于他来说,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个充足的准备以更好的姿态去“面对”未来。
黄濑不知道这次回去会面对什么,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他都已经强大到可以承担,毕竟最混乱、最心绪不宁的日子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辞呈已经递上去了,临时下榻的酒店已经订好,公寓也收拾地很干净了就等着把东西打包送往东京。
离开神奈川的那天,黄濑拖着一个银色的小型行李箱,穿着一身休闲装,轻松地好像只是去哪儿度个假一般。
回望这个他扎根了多年的地方,黄濑的心中多的是感慨,他由衷地感谢这个成全了他的城市。
九年前,他为了成为可以与小青峰匹敌的王者来到这里;
六年前,他为了逃离让他混沌的漩涡选择留在这里;
这一次,他为了成全自己,离开这里。
小桃的婚礼就在众人的欢呼和鼓掌声中画下句号,黄濑在哄闹的人群中悄悄退场,然而没走出几步就被抓住了手腕。
黄濑回过头,只觉得自己撞入了一片深蓝,那曾是让他一次次驻足的最美的风景。
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这个偌大的宴会厅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黄濑,关于这些年,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一次,你别想再逃了。”
夏天,快要到了呢。
【End】
苏梨子º 2020-2-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