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做了不好的梦。每当这时候尽担心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只要这两口子安好,别无所求。
沾了些婚礼的喜气让我心里安宁一点,今天新娘子没有哭,可是她父亲把她交给新郎的速度,似乎比婚礼的编排慢了许多。
我家小老太太时常和我商量,姑娘,要不,我不参加你的婚礼了行不,我肯定会哭。每次听到她这句话,我张不开嘴,只能把头扭过去,藏起自己欲哭的表情。
我永远是你们的另一半生命,如果我惹你们伤心,请一定要原谅我。
- 很多年前我把四张一叠的信放在你桌子上时,我以为我们是不同的。你那么严苛而我这么柔弱。我以为我字里行间的眼泪能让你知道你错了,然后对我更温柔一些。
看了你的回信我知道了,你居然这么坚定自己的做法。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写过抗议信。偶尔有事交待我,你会留个字条,开头是简单却略显柔和的,悦。
时间并没有改变我什么,它只是让我更清楚的认识了自己。年幼时我只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现在我已经学会批评自己,陪伴自己。然后我发现,我几乎继承了你所有的性格。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倔强,自负,随着年龄递增而愈加沉默。我们善感也善于舍弃,难能可贵的是无比诚实。
我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相似,你呢?不知道一个人在面对另一个和自己相像的人,是欢喜,讨厌,还是无奈呢?我越长越大,终有一天我的阅历可以赐予我和你浅谈的资格。可是你已经垂垂老去,那天到来时,你还有没有当年给我回信的霸道呢?
我从未想过在任何事上打败你,你是我永远超越不了的高峰,你的凌厉和桀骜也让我不由自主瑟缩。你孤傲了半生,甚至会延长到一生,我其实想告诉你,我也长成了你。
尽管我从来不说,可是我敬你,怕你,爱你。这个女儿,哪怕她只有你一半的优点,两倍的缺点,她仍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是你人生淡淡的缩影。
老何头,你看你又成熟了一岁,我其实只想说四个字,生日快乐。爸问,晚上吃饭吗。我想了想说,我不吃了,我要吃点别的。因为我以为他不想做饭。
妈说,姑娘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我想了想说,是不是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于是我就真的生气了。当然老妈很合作地跟我选择了同一种情绪。
可是老爸居然开饭了,正经做了几个我爱吃的菜。我兴冲冲的摆好碗筷,拿着碗去盛饭,饭锅是空的。
我问,没有饭或者馒头么?老爸微怒,你不是不吃么。老爸是喝酒吃菜可以不吃主食的,想想也对,于是站在阳台头倚着冰凉的玻璃发呆。老爸喊了一声,吃面包不行吗。我装作没有听见。
真的没有心情去淘米做饭,连对可怜的米发泄下都没力气。
回到床上看《爸爸去哪儿》的第一集,天坑的,正看到爸爸们哄着孩子吃农家饭。尼玛,玉米!尼玛,馒头!尼玛,西红柿!于是突然好想跟我喜欢的菜们聚一聚。哪怕我带着面包去,我想他们也会欢迎我的。
我就真的带着面包去了,不邀请老爸,也不邀请老妈。偏偏老爸冷不防的对我说,饭已经做好了。
默默把面包放了回去,默默盛了满满的一碗饭。默默的,我想,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试探性地跟老何头说,爸,我昨晚梦见奶奶了。老何头应道,说说。
奶奶是我唯一的泪点。她去世的那天所有人都到场了,已经不能说话的她,只对我说了三个字,去上课。于是我坐在旁边一边擦着她嘴里的痰一边听着她愈来愈浑浊的呼吸一边哭得视线模糊不清。再过两天我就能拿到第一份工资,我们约好了要给她买最红最大的山楂。可是她好像不记得了,在她眼里我仍然是那个上学迟到可是拿着好成绩的小女孩,在她心里也许我是清华北大的苗子虽然我因为贪玩错失了为她争气的机会,她仍然希望我安静天真的坐在教室里上学,放假了回来看看她,吃她珍藏起来的各种小吃。
姑姑们信佛,信得让我生厌。姑姑说别让奶奶看见你哭否则她走得不安心。于是每个人都看一眼奶奶然后走开,好给其他的人腾出位置。我是最不听话的一个,不肯走,不肯停止哭。我怨恨姑姑们给奶奶做起了寿衣,在我眼里那是一种放弃。但是当我看着奶奶费力的喘息,我终于不甘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即将离去的事实。
人们说,离世前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大限。这是多么不公平,他们知道,可是爱着他们的人却丝毫不觉。我想起前两天当着奶奶面和妈妈怄气,奶奶还一手拉着我们一个,絮絮叨叨的说,母女不结仇,不生气,气大伤身。那么语重心长,回想起来,又是对我和妈妈那么恋恋不舍。可是她为什么不能说一句,多陪我一晚吧,住下来。
见到最后赶来的,已经和二叔离婚的二婶,只过了五分钟奶奶就走了。原来人对世间的牵挂和不舍,能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有的身后事都按部就班,没有人怠慢,都是我不懂也不想懂的。我拉着两个弟弟静静看着长明灯不让它熄灭,送奶奶最后一程。之后的每个夜晚,我只希望能依靠我强烈的思念在梦里见一见奶奶,在那个分不清过去现在的梦里,哪怕只让我幸福一晚。只是也许真如姑姑说的,奶奶善良,不会来叨扰家人,于是无论如何,也梦不到她。
一年多后的这个冬天,我奇迹般的梦见,像是过年一样的场景,两个屋子里都是人。夜里找不到落脚睡觉的地方,于是蹭到奶奶的房间,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很累的样子却不能安睡。我喊,奶奶。奶奶说,没地儿睡觉了是吗,来,跟我躺在沙发上吧。
把这个梦复述给老何头后,我保持着不弄出一点声音。所以我听到了预想中的,安静。他没有说,嗯,我知道了。没有说,没事,奶奶不缺纸钱。他应该也如我一样甚至比在寒风里哭花了脸的我更难过,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因为我不能容忍,随着年月流逝,我们把不能忘记的忘记。早饭和午饭都吃得太急,又喝了两杯咖啡,忍了一天肚子造反了。恶心反胃浑身无力,只好跟妈妈撒娇。妈,丝巾帮我挂起来,妈,杯子帮我拿一下。这时候老妈总是宽容的,让我心里无比甜蜜。老爸新开了一瓶酒,合不拢嘴地张罗着:今天的菜 老~~好吃了。我倒不像一个恹恹的病人,吃了满满两碗,实力之雄厚直教老爸啧啧赞叹。饭后蜷在老妈床上,便顺手给她修修趾甲。以前这样为姑姑做时,姑姑似乎想到了在外地成婚的儿子,感慨这就是天伦之乐,为此老妈什么得志了很久。餐后余兴节目是由老爸表演如何把好好的大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看到他为了捡起掉下的果皮果断把苹果抛了出去,我和老妈忍不住在他手忙脚乱间哈哈大笑。我已经长大,而他们还未老去。这样的时光,真好。